到了外间,八仙桌上已经放着一盘盘切好的西瓜,黛玉、湘云、宝钗、薛姨妈围坐了过去。
湘云好奇道:“要说别的水果也就罢了,只是这西瓜……现在才刚入夏,并不是西瓜成熟的时节,怎么就有了?”
薛姨妈笑道:“这是暹罗国进贡的,要搁平常,也只有皇亲国戚才吃得着,这次不知老胡和老程怎么寻来的,托了多少人情,愣是在这个季节,得了这么大的两个西瓜,也真是奇了。”
“咳咳咳……”
黛玉刚喝了一口茶,就差点被这番话给呛出来。
什么暹罗国进贡的,这西瓜,分明出自于墨封的田庄。
别人不知道,她却对里头的底细门清儿。
墨封之前说过,他那庄子里反季的的水果蔬菜,除了一部分送进皇宫和自己吃,剩下的吃不了,就做个噱头,包装成进贡的东西,放在外面卖,价高者得。
他还自夸说,他这生意是一本万利,那群京都的权贵,都快抢破头了。
她原以为,他包装成外地官员进贡的就顶了天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能编,居然凭空编出一个暹罗国来。
黛玉咳嗽了几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掩饰着问道:“姨妈,你这西瓜是花多少钱买的?”
薛姨妈笑道:“一个就足有一百多两银子,即使是这样,还有许多想买却买不到的人呢。”
黛玉:“……”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吃就完了!”湘云嘻嘻一笑,用叉子又取了一块,咬了一口,道:“真甜!”
薛姨妈道:“喜欢就尽管吃吧。”
宝钗环视左右,笑着叹道:“可惜了!”
湘云听她话里有话,手上动作一顿,问道:“可惜什么?”
宝钗道:“这西瓜虽用井水浸过也很清甜,但到底不如放在冰里镇过的好吃。”
薛姨妈道:“冰里镇着的也有,但我怕太冷,伤了脾胃,不敢让你们姐妹吃。”
“这有什么?”湘云忙道:“我身体好,不怕冷,姨妈你快让人取了来,我正想吃冰过的呢。”
她既然已经这样说了,薛姨妈自然不会拒绝,立即打发丫鬟去取冰鉴里冰着的西瓜,让她们切了端上来。
没过一会儿,冒着冷气的西瓜就端上了桌。
黛玉刚要取过一块来吃,宝钗就把她拦了,笑道:“你风寒刚好,不宜吃冰,你就吃这盘用井水浸过的吧。”
紫鹃在一旁站着,正打算拦,却被宝钗抢先一步,便跟着附和道:“姑娘,宝姑娘说的有理。”
黛玉只得作罢。
史湘云见状,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冲她挤了挤眼睛,自己取过那盘在冰里冷镇过的西瓜,一块一块不停的吃着,不一会儿,那一盘就被她吃完了。
宝钗笑着吩咐莺儿道:“再去切一盘来。”
史湘云奇怪道:“宝姐姐,你别光看着我们,你也吃呀!”
薛姨妈笑道:“她从小就不爱吃这些瓜呀果呀的,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她。“
这正好和自己相反。
黛玉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姨妈,听说你这里有一个叫香菱的丫头,眉间长了一颗朱砂痣,长得美貌无比,她这会儿在吗?我想见见。”
薛姨妈也不问黛玉为什么想见香菱,毕竟自从他们家搬来贾府,有知道薛蟠为香菱打死了人的,都想见见香菱是何等容貌。
薛姨妈叹道:“你想见她还不容易?只是她今天正好不在,明天我打发她过去,让你瞧瞧,她呀,乍一看是挺好看,但性子却木讷的很,不过做起事来倒还乖顺。”
宝钗知道黛玉多心,怕她不信,补充道:“我哥整天东游西逛的也不成事,今天晌午的时候,恰好姨妈(王夫人)过来吃饭,我妈就跟姨妈说了,让我哥以后也天天去学堂里念书,和宝兄弟一样。”
“香菱是我哥的房里人,她才被支使到二门那边传信去了,让外面的小厮帮着去东府缴纳束脩,还有拜师什么的。”
湘云想也未想道:“薛大哥读了书,以后兴许能考个举人进士什么的,也好光宗耀祖。”
薛蟠身上有人命官司,怎么可能走科举之路呢?
她这一句话,直接扎到在座两个人的心窝上:薛宝钗和薛姨妈。
宝钗一怔,一时之间,她竟分辨不出史湘云是在说反话讽刺她们,还是有口无心。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史湘云,垂眸不语。
薛姨妈眼圈红了,半日,叹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我只盼他以后能收敛点儿性子,就知足了。”
黛玉小口小口的咬着西瓜吃,墨封庄子里产出的西瓜,真的好甜好好吃!
众人一时沉默,想心事的想心事,难过的难过,吃瓜的吃瓜。
只有史湘云犹未察觉,她擦了擦嘴,诧异的看了看宝钗,又看了看黛玉,问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黛玉扬唇一笑,道:“对了姨妈,我这次来,一是要谢宝姐姐,我听说我前几日生病时,她天天来探病,二是来谢姨妈送的花儿。”
薛姨妈笑道:“你们喜欢就好,说什么谢不谢的。”
史湘云道:“谢是要谢的,但也有可气的事情,姨妈你不知道……”
她把迎春没收到花儿的事情,和盘说了出来。
薛姨妈叹道:“刁奴欺主也是有的,真难为这孩儿了。”
史湘云鼓了鼓脸颊道:“岂止是迎春姐姐,我收到的花儿,也是最后剩下的。”
说着,把头枕在薛姨妈肩上,撒起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