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短板,付惜禾五音不太全,一般不在KTV丢人,进了包间就往离门最远的墙角一倚。
避开人来人往的出入口,身后有墙壁,陌生环境里她最喜欢这样的位置。
同行几个中年老哥抱着麦克风嚎得最欢,一会儿向天再借五百年,一会儿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借醉撒欢,激情澎湃。
付惜禾没喝酒,也被这群魔乱舞的氛围染得醉了几分,她不唱歌,也不大爱玩手机,安安静静看着大家笑。
孤独过的人懂得珍惜欢喜和热闹。
一个多小时过去,中老年必点曲目被唱了一轮,贾灿灿他们几个年轻人拿着手机花样百出地抠,心无旁骛。
点的歌播完,音响仍不肯休息,勤勤恳恳地播放“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魔性洗脑。
付惜禾笑着摇摇头,打开原声点了首歌听。
她的听歌品味比“浪奔浪流”年轻不了几岁,上个世纪的港风小调响在包厢。
她沉浸其中,没留意老李接了个电话,匆匆出门。
付惜禾选的歌徒担了《不想再见面》的虚名,字里行间句句都是想见,剐着她的耳膜,高中三年顾屿的身影随着旋律,血液似的在她周身流了个遍。
不知顾屿近况如何。
念头才起,付惜禾急急刹住。
这年头流行口是心非,歌如此,她也一样,仿佛不去说不去想,就能当没这么回事。
半首唱过,付惜禾再听不下去,正准备切歌,包厢门骤然被从外推开,老李端庄得仿佛从没红着脖子嚎过“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热情地把外头的人领进。
先进来的是个二十出头小伙子,瞧着跟贾灿灿差不多大,厚重镜片也掩不去目光中清澈的愚蠢,笑容含蓄,充满社畜的拘谨。
小伙子大名吕辉,在他身后,还立着一位。
付惜禾位置待的不好,从她的角度看去,吕辉把后头那人挡了个严实,只露出高出来的半个脑袋。
她礼貌起身,向前迎了几步,正巧吕辉身子也往旁边一移。
中间再无遮挡,墙角的付惜禾隔着一整间包厢跟门口的顾屿遥遥对视。
光影绰绰间,他像从她那冗长回忆里走了出来,不期而至。
音乐刚好播到“茫然又碰面,爱誓似烟已无言”。
那么巧,命运早挖好坑似的,专坑口是心非的人。
高速行车时乘客偶尔会有几秒失去对声音的感知,此刻付惜禾的感觉一般无二。周围人笑着、动着、嘴巴一张一合,她什么都听不到。
她心底山崩海啸,旧忆汹涌着要闹个天翻地覆,面上还得勉强撑起古井无波的皮。
直到贾灿灿疯狂摇动她的手臂,半埋首在她颈侧,满脸娇羞地气声咆哮“啊我死了!新同事好帅!”,付惜禾总算堪堪回神,再抬眼顾屿已经游刃有余地同其他人熟悉起来,并未因两人的重逢乱分毫方寸。
回忆里温柔正直的少年长成如今温润稳重的男人,仍旧在人群中心。
不同的是,他的肩宽了许多,看起来更加可靠,高中时已然出类拔萃的个子又往上窜了几厘米,背挺得笔直,像骄傲的灵魂支起一身血肉,整个人随便一站,已有青松的坚韧。
从他的变化里,付惜禾第一次清晰而具象地感受到那六年。
顾屿挨个认了一圈人,终于走到付惜禾面前,老李为人热情,正要介绍他俩认识,顾屿先一步开口:“不用了,李叔,我们高中时做过同学。”
紧接着,他转向她,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老同学,还记得我么?”
他没有回避,没有故作不识,和高一中秋节前夜遇见尚无交集的她时一样松弛自在,仿佛后来种种从没发生过。
有这样珠玉在前的体面,付惜禾再做多情人就不合适了。
她绷到极致的弦遽然泄了力,中断成两截,摆出副自虐般的没心没肺,看着顾屿眼尾上挑,笑意氤氲不达眼底:“顾大学神谁不记得?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光顾着发愣,都忘了打招呼。”
“乐亭县是我的家乡,我过来再正常不过,倒是你,怎么会到这儿来?”许是橘生淮北则为枳,顾屿面对别人时的温和到她跟前瞬间变质,目光锐利,钉进她的瞳仁。
付惜禾眨了下眼,到底扛住没躲,随口胡诌:“这儿是你的家乡啊?哦对,你好像确实说过,工作后事情太多,一时没想起来,对不住……”
“也是,”顾屿脚下微挪,调整身体到背对老李的角度,朝她冷笑了一下,低声耳语:“若每谈一任,都要记下这些琐事,脑子哪用得过来?”
付惜禾闻言一怔,“体面人”顾屿这是要讨旧账?
谷雨作为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带着夏日来临前蛰伏的热烈,顾屿人如其名,亦是如此。
他温和有礼,言行有度,但曾在乡野间肆意奔跑过的少年骨子里永远留有炽烈和野性。
他进门时付惜禾忙着唏嘘久别重逢,竟忘了自己当初踹人跑路外加无缝衔接,将渣女做到了极致。
她还没有给交代,这笔债在他那儿不会轻易算了。
一旁的贾灿灿始终关注着这位“帅哥新同事”,见付惜禾一直没答她为什么会来,积极争取表现机会:“惜禾姐是自愿来的,公司那么多同期项目,她想都没想就挑了这儿,那个……我,我也是,乐亭县多美的地方,人杰地灵,风水宝地养育的人也是卧龙凤雏……”
付惜禾:……
孩子这么多年网白上了,不知道卧龙凤雏现在已经用来损人了么?
然而顾屿不光没在意,还很好脾气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