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破例参加,沐韶淩做事还算体面,给了他紧临太子之位的“客席”上座——以前可从未有客席的说法,毕竟是家臣之宴。
这夜宴是庆祝皇朝迁都锦都城三个月纪念日。锦都城原是清明山庄首都,清轩接管山庄后向沐桑皇朝称臣,锦都城自然就落入了沐韶淩的手中。
太子问候过乌霜之后,紧接着自然是迁都的大功臣。乌霜看着那一向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在沐韶淩面前恭敬到了离谱的地步,心里更是对这位九五之尊刮目相看。
“听说冷光城的叛徒已被捉拿,清城主又是功劳一件……”
“咦?”乌霜故作惊奇地打断道:“我听说是有个清明山庄的人,叫做什么风的,孤身闯入冷光城,活捉了城主。”终于等到这一句,乌霜放下捏着的酒杯,看似不经意地提醒,“能从守卫森严的城主府拿人……想来是个人物。我乌霜平生对英雄豪杰最感兴趣,不知清城主是否肯赏脸,请来让我一见?”
他是怎么知道的?清轩心里一惊,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
没错,冷光城城主由清风捉拿。
这是他早已封锁了的消息,清风也分外配合。那么乌霜是如何得知,又在此刻恰到好处地挑起。此时他有一个预感,有什么东西正脱离他的掌握,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奔去。
那一瞬间,清轩脑子里闪过许多种答复,包括否认掉有这么个人。可他身边就是太子,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威严令他只能如实作答,“是,他叫清风,是个无名小卒。”
说着看了一眼乌霜,他们分明是有备而来,若在太子跟前编一个谎言,随之而来的种种麻烦可能会超出他的预料。
“乌庄主想见,我改天让他亲自登门拜会。”清轩端了酒杯起身,“我敬乌庄主一杯。”
可惜乌霜不吃他这一套,好死不死地说:“我听说他就随侍在后花园中,何不直接召来相见呢?”
“乌庄主听说的事情,真是不少。”
清轩看向乌霜,用不怎么客气的目光。他看不清这个难以界定的人的立场。他与乌华山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更不记得何处得罪了这位乌庄主,何以今晚铁了心要与他作对。
乌霜也笑着回望他,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哎呀呀,一不小心把武林盟主给得罪了呢,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沐韶凌饶有兴趣地看着宴会上除了自己外最尊贵的两人因为一个无名小卒剑拔弩张。不过他并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在政治上与乌华山庄闹得太僵,“清轩,既然乌庄主爱才,孤看这个人就赠与乌庄主吧。”
清轩正不知如何答话,乌霜像是听了个笑话,摆手笑道:“那人是清城主女婿,我怎好夺人所爱?不过是想见一面罢了,这么遮遮掩掩,莫非是有碍观瞻?”
闻言沐韶凌看向清轩,“孤怎不知令爱已出阁?”
“尚未。只是订下婚约,两人情谊深重,正待成婚。”清轩恭敬地低头答道。
太子身边的随侍凑过去解释,说清城主只有一个女儿,订的娃娃亲,未婚夫是从小养在庄里,将来要入赘进门的。因为未婚夫自小深居简出,无父无母又无官职,所以旁人大多不知。在清明山庄内是个闲人,今晚也随了清轩入宫,不过身份卑微不能入宴,留侍在后花园中。
“既是庆功之宴,有功之人何必在乎这点小节?召他入见。”
晚宴上都是朝中显贵人物,对这个关键字是“无官无职”、“上门女婿”的无名小卒,无不抱着鄙夷与嘲弄的态度。然而这一见,满朝大臣都恨自己生了双眼睛,愧得无地自容。
走上夜宴的人名叫清风,将一身普通白衣穿得宛若天人。以前没发现,如今穿在这人身上,才恍觉清明山庄的制服竟是这般出尘雅致。制服外披着一件雪色长袍,覆在俊秀挺拔的身姿上,如雪落青松。令人耳目一新。
他顺着长路走来,步伐规矩而坦然,却像每一步都踏在鼓点上般动人心魄。白衣雪肤,眉目一笔墨色,既清且俊,目光平缓淡静,秀若生于空谷的兰。
他一上场,低声交谈的人群不约而同停了,像是有仙人到场似的高洁寂静起来,那皎洁月光都钟情,为他披了一身的月华,果真是皎如月,姿如风。
宴上所有人的目光不知不觉都集中在他身上,只有乌霜一脸的“好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清风却没看他,径直走向九五之尊,乌霜在那位的眼睛里看到了光彩。很好,不虚此行。乌霜无聊地低笑一声,低头饮了杯酒。
沐韶凌的金箸顿了一下,倒酒的小奴呆愣住,任酒水溢出杯子,直到沿案边流下沾污了太子的袍角,才慌忙跪下大叫该死。太子注意力全不在此处,摆摆手令奴才退下。
“你就是清风?”沐韶凌搁了箸,招他近身。
清风上前两步,恭敬地行了礼。
眼光挑剔的太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薄情的唇角弯起弧度,评价道:“貌比山水,秀色可餐。”
说罢用眼风扫过呆住的大臣们,“是个不错的人物,你一露面,把我满堂大臣都惊艳了。”
君王的心思何等敏捷,众人知道是被太子嫌弃失了身份,忙整衣敛容,重拾风度。
太子问他:“族籍何处?父母何人?”
问这个,是要赏官了。能让太子查籍,是要赏大官了。
“月族。”清风垂目,不卑不亢地答。
闻言全场噤若寒蝉,在沐桑皇朝,月族是最卑贱的族群,而且太子犹恨月族。坐于一旁的清轩面色阴沉地盯着清风,而他却不回应那针一样的目光,淡然得仿佛只是问了就答这般简单。
在这样的场合,这种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