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张了张嘴,喉头艰涩,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说完又唤身旁的少年,“清临,你曾跟随我在荒域熟悉军政,荒域的军队都交给你了。”
他曾跟在师兄身侧,所谓的熟悉不过是打打杂,学些皮毛知识,才只有半年。还以为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在师兄面前讨教,却没想到突然就要担起大任。
“师兄。”清临涩声应道。他忽然想起来书房里整理的还没来得及请教师兄的问题,红了很久的眼睛终于滚下泪来。
一边的清溪早已泪水磅礴,“可是师兄,我们还不懂!我们还要跟你和师姐学!我还要你们教!“
“师兄,我舍不得你!”清溪终于忍不住扑进清云怀里,他年纪最小,遭逢巨变,心态都是懵的。由他带头,汹涌的感情终于收不住,清和清仁也忽然扑过去抱成一团,只有清临站得笔直,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
小时候比武耍赖,他总会这样抱住师兄,长大后就再也没有这么抱过了,以后恐怕也不会有机会了。
清云低头抱住他们,但也只是一瞬,他抽身离去,只身走进簌簌飘落的红枫里。
少年们看着师兄的背影,最终咬了咬牙,向相反方向奔去。清溪还不想放手,清和与清临一人握住他一边肩膀,几乎是架着把他拖走了。清和的另一只手还拉着清仁,四个人就这样拖拖拉拉、互相依靠,只有眼泪向后,落在他们以后数十年不曾踏足的土地上。
一群青葱的少年,在突至的疾风骤雨间催熟了、杀青了,走完这一段坎坷的路程,一夕之间长大了。
送走少年们,清云回到山庄正中。
一座空山,红叶翻飞,他望了眼密密的红枫林。
昨日的热闹与言笑犹在眼前,只余冷冷清清,一片肃杀。
以前,清落总倚在枫树上跟他说笑。别人都赌他们仨谁会是未来的庄主,而他们喜欢堵点别的,那些不会在外人前聊起的话题。
“你猜我们两个,谁会先成婚?”
清落漫不经心地开口,半阖的美目微掀,露出一点璀璨的光亮来。
他偏了下头,自答道:“我猜是我,你还没有心上人呢。”
半片深红的叶子随剑气送入他的掌心。握剑的人骨节分明,泠若山月,一向不苟言笑的清裳居然开口问:“我呢?”
红叶在长指间流转,他背依着红枫,桃花眼一笑潋滟生波,“你跟我不是同一天吗?”
他又唤道:“裳儿,现在在玩乐时间,就不要再精进了,枫叶让你劈了一地了。”
清裳:“我就是在玩。”
一片枫叶落下来,在剑刃上破成两半,又轻飘飘地向下坠去。
他收下那半片红叶,心中有个想法,回头托巧匠打造一片枫叶儿,他和裳儿一人一半,正好合成一片。
清落:“裳儿,你已经是山庄第一,我和清云都让你比下去了。”
清裳:“你和清云从来都没有胜过我。”
清裳又道:“山庄第一又怎样,还有全中原第一。中原第一之外,还有天下第一。”
清云笑了笑。
那次打赌清落输了。
还是在这儿,清落笑言:“这次输给你了,快谢谢我,因为裳儿终于输给你了。可惜当初没有定赌约,清云,你吃亏了呦。”
清云拍下他得意地扬了一把枫叶的手,“你又没什么可输给我的。”
“是啊,我整个人都是裳儿的,你想要什么,向裳儿讨就是了。”
清云笑道:“我要讨,就讨你们百岁无忧,讨我们相伴到老。”
“哎呀,你怎么也这么肉麻了,当心心柔吃醋哦。”清落笑得眉眼弯弯,“那我们再来赌,赌你将来的孩子……”
清云:“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不,赌你和心柔的孩子,与我和裳儿的孩子,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长指缠起腰间配饰的流苏,那上面坠着半片金属叶子,“这次若我赌赢了,上次就一笔勾销。”
清云:“那要是你输了……?”
清落哈哈笑起来,“那你就得向我们的孙子辈讨赌注了。”
“耍赖。”
还是那颗红枫树,清云从它身旁经过,岁月斑驳,他身边两道人影已不在眼前。没有叽叽喳喳师兄师姐喊个不停的子弟们,没有老庄主和蔼地问路上劳苦,没有心柔牵着思沐等他走来,没有清冷的裳儿和永远含笑的清落……他的心底很平静,向着预见的结局走去。
他早已忘了当初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只是轻声说:
“你又输了。”
三个月后传来清云谋反被杀的消息。
他被指控谋害清裳,被代庄主粉碎阴谋,尸身悬在锦都城外,以儆效尤。
天下莫不震惊。不少人赶到锦都城,亲眼确认才敢相信他真的死了。很是出奇,没有人对这个“叛徒”啐过口水,反而一致地将哀痛压在眼下。
尸体在锦都城外悬挂了一个多月,无人来劫,看起来他真的“众叛亲离”。不久又放出清裳病故并传位清轩的消息,天下又是轩然大波,可该有动静的人仍是没有动静。
又过了几年,清裳之女也病故了。她死得平静,没起什么大波澜,只在借由她念起冷月清裳与两位师兄的过往时,才偶尔连带着提两句这孩子。
也有人从她的死联想到什么,在私底下窃窃低语:这下,山庄可彻底落到……他们将声音压得很低,怕是被什么听到似的,只能模模糊糊听出“某人手里”之类的字眼。
自此,清文创下的属于天下人的清明山庄终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