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罩在淡红纱罩里，满室笼着温暖的光晕。一床羽被柔软，覆着底下单薄的身躯，只露出一张瓷白的小脸，长指拂过她脸颊的发丝，随后轻轻搭在羽被边沿，与她的下颔薄薄触碰。
方才染儿忽然吐血，清风吓了一跳，细细查过她的状况，与先前无异，还是一样的气息微弱。染儿经脉损毁，他不能渡气护她，普通的药物功效有限，只能等她的身体缓慢痊愈。他有心无力，做不了什么。
清风有一瞬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本可以放弃这一切，带她远走高飞。清轩说的没错，十年后，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只是这次，他以为自己可以两全。可是两全，岂肯轻易成全？
他从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自武林大会看见她的那一眼，他的心底充斥着犹疑。
床上的人眉心微蹙，床边的人长眉紧缩。风月快醒了，他早知有这一天，却不想会来得这么快。清风的手轻缓地探入羽被内，隔着软纱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握紧什么却不敢用力，先前的几日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就要醒了。
他在榻边静静坐了一会儿，将羽被的边沿掖好，起身出去。
月色如纱，被墙外的一颗参天大树截下，裁成细碎的光影，洒在墙上人的紫色袍袖上。
沐风曲坐在墙头，大半夜摇着扇子，吹得两侧的发向后浮动，一条长腿晃荡着，跟着袍子垂下。一派造作的风头。
清风走入月影，白衣印上竹子般的暗纹，看向墙头装作赏景的人，“好悠闲，大半夜赏景赏到别人院墙上？”
“谁说我在赏景，我是在等人。”风曲摇着扇子，“清城主的轿子停在你的大门外，我这种身份的，就只有翻墙了……你们两只狗互诉衷肠诉完了？”
清风无视他的奚落，“有话直说。”
沐风曲“唰”一声收起扇子，刚要说话，听见一道声音补充道：“想见她就不必了。”
风曲的眼睛眯起，下眼睑微微抽动，又听见他道：“染儿睡了。”
“听听你的语气，你把她当做什么了？战利品？”墙上的人反而笑了，笑声里带着咬牙切齿，“你好厉害，你让人明明能看出你的意图，却能得逞。”
清风坦然道：“你很聪明。”
“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别有居心，我以为我会比你聪明，我以为我不会输给你。”
“人总会对自己有所错估，你不必介怀。”
风曲顿了顿，仔细看看他油盐不侵的模样，”你瞧瞧你现在在做什么？“
“带她重新过一个童年，不好吗？”
风曲嘲讽道：“你是指带她再遭一遍众人的嘲笑？”
“以前我无力保护她，现在我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爱她。”
墙上的人点点头，冷笑道：“所以你以为这是她想要的？庄主或许幼时受过欺凌，但是你以为现在的庄主，她若是清醒，她心里想的是好好羞辱欺负过她的小孩？”风曲简直觉得荒谬又好笑，“你以为她会放弃她的山庄，她的一切，去跟一群蠢货讨回所谓的面子吗？”
清风沉默不语，夜风拂动他单薄的衣袖和墨色长发，细长的月影摇曳，他面色清冷，不染凡尘。
风曲看他这副落落出尘的样子就觉得反感，扇子摇动，想把那讨厌的香气赶走，目光寒冷而嘲讽，“你只是想借她弥补自己的遗憾，那自负又可耻的‘保护欲’。你有没有想过，庄主早已不需要这些，她站在荒域之上受万众朝拜，而你呢，你剥夺了她的一切，将她纳入你的羽翼之下，为了满足你恶心的思慕与虚荣。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站在这儿自命清高，你本人与别人眼中的你有什么区别？”
“你眼中的我与别人眼中的我确实没有区别。”
“……”
风曲嘴上过瘾，但他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他没有能力保下庄主。
冷石溪之战，庄主抱定牺牲的念头，侥幸活下来，必须一位贵人搭救。若是别人，自己会感激万分视他为恩人，可偏偏是他，风曲不知怎的，就把这份感激变成了恶意的怨毒与仇恨。
沐风曲从一开始，就对他印象极差。
“从第一眼我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接近庄主别有所图。你是皇朝的卧底。我一直想象着在庄主面前揭穿你的样子，可是没想到，我竟也成了皇朝的卧底……那时我自信自己是不输你的，可是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庄主竟真的被你迷惑……”
“什么时候？”沐清毓突然打断了他，似乎只关心了这一个问题，“染儿她被我迷惑过？”
风曲就当他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不予理会，“你是个极聪明的人，竟然连庄主都不得不被你利用。你与清轩争功，荒域之战你故意抢他的功劳，拒绝迎娶他的女儿有心打压他，这就是你对养你十几年的恩人的态度？你还背叛了乌霜，踩着朋友爬上来。你想得到庄主，于是与庄主达成了什么协议，她帮你杀皇朝皇子，来保证你血统的优越，你向她透露皇朝进攻荒域的路线，帮她隐瞒……”
风曲至此顿住，缓了缓，摇头自嘲道：“我曾经私下里收集证据想证实你是卧底，现在这一切已经失去了意义……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想问一句，你帮皇朝统一荒域之后，是不是还怀着更宏大的心思，比如……君临天下？”
“这些与你有关吗？”
“当然有关，谁知道我会不会是你下一个对付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说清轩会不会考虑和我联姻？”
清风忽然警告道：“不要有沾惹清轩想法，除非你想做风月的敌人。”
沐风曲当然明白，清轩与风月山庄有血海深仇。他筹备灭掉荒域很久，那两次大屠杀也有他在背后助力。若非清风横空插手，侵略荒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