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话里的气势和压迫都拿捏地极为精准:“我想说什么,御厨今日还请记牢了。”
“你我既是同为探门行事,所行所为必有规矩,若是再经旁人撺掇,做出此等擅作主张之事,也休怪门主不客气。”
“青梧姑娘说得在理。”李决听见这话倒也还沉得住气,又往前走了两步到桌边给自己斟一盏茶,撂开衣袍坐下来吹开浮沫:“你们探门行事自有章法,但我李决,不是探门的人。”
“所以呢?你不是,可你家小郎是啊。”
青梧出口一语中的,说得男人的动作顿在原地。
她却又往前走了两步,截过男人手里的茶盏缓缓走向了窗侧,那里养着一株兰花。
青梧径自将手里的茶盏倾了一半下去:“这茶是浙东那边来的吧,茶味清苦偏涩,御厨喝了这么多年,不觉得苦吗?”
李决:“喝习惯了,便不觉得。”
“是吗?”青梧说着唇角冷淡地压了下,再开口时声色也比方才冷上许多:“可这苦,御厨是喝习惯了,华春宫的陆皇后,可并不然呢。”
“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里就我和御厨两人?御厨何必再演戏?我们想做什么,御厨不是清楚地很吗?”
“毕竟当年先皇后,还多亏御厨的手笔了。”
“想当年御厨拿手的玉面白桃,在宫中可谓一绝呢。”
青梧言尽于此,将倾了一半的茶盏重新推回圆桌上到李决手边,将匕首别回了腰间:“御厨再好好想想吧。”
说完便飞身一跃没了踪影。
留下男人在桌前坐了许久,挫败地站起来推翻了茶盏,哭嚎起来。
犹记当年,先皇后孕期,李决作为从王府出生的老人,在先皇后身边侍奉多年,本也是忠心护主的一代诚仆。
却不想天降横灾,先皇后孕期本是养护得极好,所有的饮食粥饮一应由李决把关,从未出过差错,直到某天突然在房中收到家中小郎亲笔写来的书信。
一个自称所属火焰阁的蒙面人对他以小郎的命相要挟,给了他一瓶青瓷装的微茗。
此物李决倒是有所耳闻,这微茗取自甜心树花叶所制,因着甜心树长在极州高崖峭壁,所制微茗极为珍贵,多是用于北羌贵族皇室,至于后来传入南褚,也是上贡所得。
此等珍贵之物,他不明白蒙面人的意图。
蒙面人对此却并未多说,只让他将此物加入先皇后日常爱食的玉面白桃中即可。
李决本来不打算做。
但后来迫于小郎的性命之忧,加之又几番尝试了那瓶青瓷中的微茗,确认并无什么特别。
微茗本就无毒,是以比白蜜更为珍稀的饮食之物,想来该是出不了什么差错。
李决就这般浑浑噩噩将微茗加了进去,送到了先皇后的食桌……
然后,就该是后面的事了。
李决抱着手在桌边崩溃地蹲下来,先皇后血崩之后,崇元帝便下旨彻查,李决早在之前便做好了准备,在后罩厢房悬梁自尽,未果,被路过的小徒弟救下来,带去养心殿。
李决本意前去请罪,却不想在殿中听闻先皇后之死已然查出真凶,是育有皇子的四妃之首刘氏。
崇元帝膝下子嗣单薄,刘氏贵为四妃之首,又有独子,本该是极稳固的局面,此时却逢皇后有孕,刘氏剑走偏锋,便也说得通了。
且宫人还从刘氏的寝殿中搜出了蝴蝶醉,与皇后当日上妆为同一盒,坐实了罪证。
崇元帝大怒,将刘氏一族连根拔起,举族流放收监问斩,就连年岁尚浅的二皇子也一并发落去了益州……至今都未允再踏足缙京一步。
李决却在这场巨大的风波中保全下来,因为微茗此物本来就没有问题,无毒无色,查出来也不会引起人的警觉,崇元帝权当李决悬梁是为殉主,特此还为他设了卫房……
李决就在这般迷蒙的局面中成了卫房总厨。
此后一直顺遂平安到现在,以至于有时候午夜梦回,李决自己都怀疑,是否当年真的只是刘氏所谋,自己在这其中,并没有什么作用……
可每当这个时候,他又会想到先皇后难产时凄厉的惨状,前些时日又出现在他房中的蒙面人,以及所属探门的青梧,都在告诉他,当年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啊。
蝴蝶醉无毒。
微茗也无毒。
可偏偏这二者混在一起,便能夺命。
先皇后血崩当年,众人皆是以为是刘氏下的蝴蝶醉引来了毒蝶致使先皇后早逝,却不知是……先皇后早前食了微茗。
李决狠狠将自己头往桌上撞了两下。
难不成,如今的陆皇后,也要步当年先皇后的后尘吗……
陆皇后这一胎定然是保不住的。
但至于何时保不住,又是被何人所为保不住,火焰阁……是早就算好了吗?
这该是一盘怎样的棋?
他们中有多少人是棋子?
李决不得而知。
只知道,这条路,从一开始,他就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