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悔过,天道自有因果,我针咏门行事一向德术无亏,又何至于在这儿听你编些莫须有的罪名。”
“莫须有?真是好一句莫须有啊……”少年说着便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渐渐变了脸色,眼眸中淬出的冷意十分骇人:“那掌门可是知道,你那好徒弟百里云疏,这些年都在外面做了什么?”
‘铮’地一声。
百里长闻手中的银针扎进了檀桌里。
拓跋文夜见状眸中的冷意渐渐隐下,又变成那副玩味十足的笑面,弯着眸子问他:“掌门现在可想知道了?”
百里长闻向他望来。
百里云浅的视线在两个方向荡过一遍,也质问到:“你认识云疏?”
“这是自然。”拓跋文夜笑着一指开扇扣在身前,“云疏医者与在下,交情匪浅呢。”
拓跋文夜背对着明莲,仍站在卷帘前,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地传入明莲耳中,又终于让她确定,为何之前见到此人有过那片刻的恍惚。
觉得他像小师叔,原是他们相熟。
可小师叔不是,早就……
自当年下山游历传回小师叔遭遇不测的消息后,针咏门前前后后派过许多弟子下山寻觅,皆是无果。
又怎会在今日,从拓跋文夜的口中说出来,且还是交情匪浅的形容?
这中间…小师叔……
明莲这一想不免就又走了神——
溪莲山荷花丛里,一架小舟轻晃,明莲之前摘来遮面的荷叶被风一吹复又飘回了湖中。
于是这便睁眸往四周一瞧,却见荷花莲叶簇簇,一男子着青衣立在舟头,手捻一只莲蓬,吟诗作对。
“荷叶青,湖水明,鲤鱼尾尾追舟不停。”
“小阿莲,小师叔作的这词,雅不雅?”
明莲闻言略摇摇头,轻咬下唇,做出一副深思模样,百里云疏便也认真地候她下文,半晌却只听明莲道出一句:“怕是有辱斯文。”
逢此时,便会引得小师叔弹指在她额上不轻不重地敲上一栗,叹一句‘你这丫头……’边说却又不忘剥一捧莲子给她……
那时候,小师叔是十七代里最不务正业的四小神医,她是十八代里最不着南北的关门弟子。
叔侄俩凑在一起,只可谓闲云碰上野鹤,人间难觅知己,便是时时厮混在一起,泛舟、览湖、逗鱼、摘花,好不悠闲。
是以经常被掌门抓了在百经楼闭门思过,刻省功法,遥想当年在百经楼挨的戒尺,又望及眼前少年似是而非的几抹故人余影。
明莲只觉是一念一念的千回加百转,终究还是分辨了明白。
眼前之人,与小师叔,并无牵扯。
不是不像,是不够格。
灭门卑鄙之徒,镜花水月罢了。
……
“小丫头,你好像对我很不满意啊?”少年背转过身钳住明莲下颔,明莲趁其不备往他脸上卒出一口污血,顺着落在少年雪白的狐领上,拓跋文夜偏了下头。
一旁立着的死士见此情形,上来便要对明莲动手,又被他扬手收退。
拓跋文夜从怀中掏出一巾方帕轻轻拭了两下毛领,将脸上的污血擦干净,又向她凑近。
少年未置一词,只垂眸看她,半晌,扬唇笑了下。
明莲也不知为何,清稚的双眸倒映出那抹向上的弧度,一颗心却是狠狠地绷住,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掌门的沉音:“拓跋文夜,你想做什么只管冲我来,何必捻着一个孩子不放?究竟想做什么把戏,老夫这把散骨头奉陪到底!”
“掌门此言可是当真?”
“我针咏门医士,从不戏人。”
这话落下以后,少年却是蹲在地上久久未有回应,就当明莲以为他是不是没听到时,拓拔文夜却突然起身极快地移至百里长闻面前,毫无预兆地伸手攥住他的衣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笑,真好笑!!”
“好一个从不戏人!你们针咏门都已经灭门了,还要这般惺惺作态给谁看?真以为自己是那清隽出尘的君子吗?”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他嘴里虽说大笑,眼眶却愈渐发红,全然一副将欲发狂之态。
母亲与掌门都被他囚住,百里云浅被女侍压在案几上,对着拓跋文夜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拓跋文夜,你要杀便杀,我针咏门今遭惨灭你手,恶向自有天收,我针咏门立德无愧,以济世立江湖数载,弟子们人人潜习医术,志在医慈天下。却得尔等鄙劣之徒赶尽杀绝,是问针咏门何错之有?”
“如今便是弟子们死后也要被你问候吉凶,掌门在上,恕云浅今日违抗祖制。”百里云浅说到此处突然从袖中飞出一枚云针刺向拓跋文夜。
那云针起势极猛,狠狠打了少年一个措手不及,只听闷地一声裂向,便是皮肉破开的声音。
拓跋文夜被刺得扶住肩膀往后退了一步,变故猛生,满堂的死士虽是来不及反应,靠的最近的女侍黎文却是很快上前一剑捅向了云浅。
那剑芒极为锋利,直将百里云浅捅了个对穿,百里云浅只来得及吐出一口鲜血,便在明莲眼前倒了下来。
连遗言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