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风雪极寒。
夜间一场大雪,丞相府中亭台楼阁,碧瓦朱檐皆积了厚厚的雪。
天还未亮,后宅却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张若棠穿着身浅红绣兰花灵芝纹云锦长裙,立领处一圈雪白的兔儿毛衬得她吹弹可破的肌肤莹白如玉,巴掌大的脸上眉似新月,目若秋波。
她正垂了羽睫坐在软塌上,看着眼前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妇人红了眼。
一刻钟前,这老妇人说,自己不是丞相府的大小姐。
十六年前,正是初春冬末,怀胎八月余的丞相夫人谢氏随夫君进京赴任,不料途经静宁庵时马匹受惊动了胎气,在庵内生下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儿,恰巧窗外一树海棠含苞欲放,谢氏便为自己的嫡女取名若棠。
后来才知那天还有另一妇人在庵中产女,谢氏觉得甚是有缘,还差人送了份薄礼相贺。
据这老妇人说,那妇人姓陆,夫家世代行商,两个孩子出生没多久庵内就进了山贼,两家人顿时乱作一团,惊慌失措下陆氏身边的嬷嬷将两个孩子抱错了,她当时被吓破了胆,待反应过来追出去时那家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老妇人伏在地上气若游丝道:“因是老妇接的生,怕说出来会受到责罚,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上首一个穿着墨绿直缀的中年男子在座前来回踱步,闻言一脚将老妇人踹翻在地,沉着脸问:“那为何现在又要说?”
老妇人方才被打狠了,受了这一脚后忍不住咳了口血出来,趴在地上喘息了片刻才接着道:“老奴听闻府中要与太子结亲,担心会铸成大错……”
话还未完人便咽了气。
有寒风的呜咽声透过窗棂传来,张若棠的心也跟着一寸一寸冷了下去,说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愤怒,她控制不住地颤成一团。
须臾,她才握着手里的帕子站起身来,声音轻颤:“父亲,她撒谎,世间怎会有如此荒谬之事!”
因委屈狠了,一双漂亮的眸子氤氲出水雾,泛红的眼尾微微颤抖,娇俏的面容因怒意变得煞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抱错了?
“父亲”她提步上前,白着张脸拽住了他的袖袍:“父亲,母亲在时常说女儿长得极像她,此事来的蹊跷,求父亲再好好查……”
“你让我查什么?”张鸣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冷声打断了她的话:“静宁庵有人作证刘婆子所言不假,她之所以来找我投案是怕欺瞒皇室被株连九族!”
张若棠失神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得陌生的父亲,倏地一笑,眼泪终还是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毕竟是放在身边养了十六年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的,此时看她落泪,张鸣到底还是心生不忍。
遂叹了口气朝她温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圣上赐婚给太子的,是丞相府嫡长女……”
无视张若棠失望的眼神,他继续道:“章家抱错的那个孩子六岁就没了,我已差人通知了他们,无论他们来不来接你,我都不会将你赶出府去,自今日起,你不再是丞相府的嫡女,莹儿会以嫡长女的身份代你嫁入太子府!”
呵,张若棠想笑,张了张口却笑不出声来。
十岁那年,母亲病重,自诩深情的父亲自此便宿在了萧氏的玲珑苑,母亲才故去一年,萧姨娘便成了继室,她的儿女也理所当然的成了嫡出……
如今,连嫡长女这个身份也要抢走吗?
张若棠抬手胡乱擦了把眼角,抬眸直视张鸣,许是想到了母亲,她忽地就不恼了。
“父亲为何不信母亲?”她凝眸问他,泪光中的羽睫纤长湿润。
“是因为您已经忘了她吗?”
张若棠自顾自地说,无视张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缓缓伏到了地上:“既是父亲不要女儿了,女儿也断没有赖着父亲的道理,今日父女情断,女儿自请离去!”
说完再不看怒不可遏的张鸣一眼,转身掀了帘子只身步入冷峭的寒风中。
既不是嫡女也不是庶女,若就这样不明不明地住在这里,放任婚事掌在继母手中,只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她也知一介孤女生存不易,好在自己手上有母亲留下的庄子和铺子,还有几个忠仆相伴,日后只要寻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就不愁日子过不下去,总比留在这高门深院里被蹉跎至死的好……
正想得出神,匆匆赶来的婢女紫鹃将一件狐裘斗篷披到了她身上,心疼得话音都捎带上了哽咽。
“这么冷的天,老爷怎地忍心让小姐一人出来,还……”
“紫鹃”张若棠垂首低低唤了一声,娇软的声音混在呼啸而过的寒风里:“你让孙嬷嬷速去户部尚书家请了俞夫人过来,要快!”
“小姐”紫鹃错愕的抬头,对上了一张煞白的脸。
坊间传闻,丞相府的嫡长女娇蛮任性,只有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那都是继夫人故意散播出去的谣言,自家小姐聪慧漂亮,性子虽温软,却沉稳内敛,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小姐这般模样。
她一下就慌了神,着急忙慌地转身朝兰香院跑去。
俞夫人却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一身八宝团符文罗裙,披着件厚厚的斗篷,发间簪了两支赤金点翠步摇,一路急匆匆进到了院子里。
还不待她开口,张若棠就垂泪朝她跪了下去,哽咽着将事情的始末与她说了。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此时也听得心惊肉跳,方才孙嬷嬷急匆匆寻来,只说张若棠出了大事,如今听来,可不就是顶天的大事……
她先喝了口茶稳住心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