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一行人终于在四月下旬进入了苏城。
吴桂打听到地方后驾车穿过两条街停到了小楼前。
落衣坊高有两层,装饰得素雅精美,后边是座青砖灰瓦两进的院子,位于城中相对热闹的地段。
因还未开张,此时楼前并没有什么人。
片刻后,付勇才携妻子朱氏急匆匆迎了出来。
张若棠头戴帷帽,由朱氏引着入了后院。
入正屋沐浴更衣又用了晚膳,才由孙嬷嬷和紫鹃陪着在花厅见了付勇等人。
一路舟车劳顿,张若棠又身娇体弱,脸上难免就带了几分疲色,她疏懒地靠在圈椅里,神色温软。
“劳烦付叔备些重礼明日和吴掌柜一道去衙门和商会走一趟,这里虽不是京城,我们初来乍到也该问清规矩的”
说着瞧了眼门前站得笔直的少年:“带上青武,再给他配把剑”
三人应是。
她接着道:“孙嬷嬷和朱婶婶明日去隔壁几户送些薄礼,日后若有打搅的地方,还请他们多担待!”
“钱掌柜家的儿媳任娘子和吴掌柜家的负责我院里的小厨房,小莲和吴桂去店里帮忙”
“落衣坊一楼接待普通客人,二楼只接待贵客,账目由二位掌柜负责!其余事项皆由付叔统管!”
她垂首喝了口茶:“贴出告示,落衣坊高价招收绣娘,我亲自挑选”
说罢起身朝几位浅浅行了一礼:“各位都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棠儿从未把你们当过外人,大家一心向我,我也必会同母亲一般的待你们!”
众人忙侧身躲避,并不敢受她的礼。
张若棠是他们从小一起看着长大的,聪慧有主见,对待下人更是宽厚,谢氏虽不在了,可她身后还有梧桐山庄,她有谢氏的资产,又有绣艺在身,就算不靠丞相府,她也能过得极好。
说的再明白点,她若在,他们便永远不会缺银子,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若离了她,他们一样要去别处讨生活,说不得还要受主家欺凌。
接下来几日,张若棠在绣楼亲自挑选了几个绣娘,又画了几个花样子和几套衣裙的样式让她们做出来摆在落衣坊中展示。
然后才选了个良辰吉日开张。
落衣坊价格公道制作精美,尤其衣裙上的秀样别具匠心,十分出众,不过月余,就在苏城内站稳了脚跟。
张若棠也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人不但性情纯良,连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她甚至觉得就连拂过的春风都要比京城温暖几分,莫名让人心情舒畅。
尤其街尾私塾里的梁秀才,生得一副白白净净的好样貌,眉眼间三分温润,脾气又好,不论谁见了都愿意与他亲近几分。
这日傍晚,敷了粉点了雀斑的张若棠穿着身天青色绣折枝花长裙,披着件轻薄粉蓝褙子领着青檀在街上漫步。
途经私塾时见门开着,便摇着手中的团扇提步走了进去。
学童们皆已放学归家,空荡荡的学堂里唯余梁生一人,他将宽大的袖袍挽在腕间,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
张若棠敲门而入。
走至近前才发现他正专心誊抄良大儒的《策问》,连自己进来都不知,忍不住开口夸道:“公子有青云之志,日后必将大有作为!”
梁生这才发现自己身侧的张若棠,忙搁了笔朝她行礼:“梁某惭愧,当不起谢姑娘如此赞誉”
张若棠环顾四周一圈将目光定格在他微红的面颊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弯了弯眼尾,随即又浮上几分惆怅。
“公子长得可真好看”
梁生听罢脸红到了耳根,虽经常有人夸他好看,可不知为何,谢姑娘的夸赞落到自己耳中却格外的不一样。
他不敢抬眼看她,结结巴巴地道了句:“谢姑娘也好看!”
张若棠便以扇掩面笑出声来。
这人,连说谎都不会。
自己如今以粉压面,脸上还点了雀斑,哪里就好看了……
梁生愣了愣神,见少女杏眼里噙了笑意,看向自己的一双眸子顾盼生辉,似三月里盛开的桃花。
不由心口微跳地问:“姑娘来寻在下有何事?”
张若棠就又朝他看了一眼,晃着手里的扇子懒散道:“无事,顺路,就进来看看!”
说完领着青檀出门往前又走了片刻,在一座拱形桥上坐下,握着手里的团扇盯着桥下的流水发愣。
许是前几日靖北王世子即将迎娶殷月公主的消息传到了苏城,这两日张若棠总会梦到陆砚白……
第二日醒来又觉胸口烦闷,也不知是何故。
落霞染红了半边天,柳枝轻佛,溪水淙淙。
桥上一青衣女子执扇而坐,神色怔然。
隔了一日,布政司范大人家来了个体面的嬷嬷请张若棠入府,说下月初是范夫人的生辰,请她入府为夫人和两个小姐量身裁衣,做几身春裳。
张若棠大大方方的应了,领着两个绣娘和紫鹃青檀随这位嬷嬷一道入了府。
章家老宅在城东,占地面积极广,守卫森严,外人很难靠近。
张若棠不知长公主的脾气性情如何,不敢贸然登门求见,听闻平日里唯有巡抚夫人姚氏能常去拜访,而范夫人私下里与姚氏关系甚好。
若这次制的春裳入了她们的眼,又何愁不能去章家为公主制裳,如此迂回,也算是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前来请人的是范夫人身边的余嬷嬷,落衣坊在苏州虽才落脚月余,可绣娘精湛的绣艺,层出不穷的花样和独树一帜的风格却深受众夫人小姐们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