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宴后,宋吟秋便再没见过沈知弈。她后来听说皇上私下里召见木将军,果真准了他的请辞,并封沈知弈为骁骑将军,择日动身前往北疆。
听着像个一去不返的将名。
宋吟秋闻言,眉心微蹙,道:“他本不过七品典仪,皇上如此加封,朝中岂无异议?”
“哪儿能啊,”随着宋吟秋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唐明书好不容易没再被拒之门外,逮着这个机会一股脑把进来京城的盛传都倒了出来,“北疆本来就是个没什么人气的地方,骁骑将军,听着也就名头唬人罢了。”
“还有,我听说啊,沈屿之前在地方上是个正六品……具体什么官我忘了。原先立了功,本来要升的,不知怎么的调到京城成了七品。皇上不知怎的又提起这件事,查了吏部好些官员。正六品立了功,好歹得升到从五品吧?再往上抬一抬,不就从四品了吗?”
名义上升到从四品又如何?反正把人打发去了那等穷乡僻壤,品级再高也不过是个虚名。
“要我说啊,北疆虽然冷是冷了点,但没什么战事啊,不用冲锋陷阵伤着自个儿。骁骑将军,嘿,说出去多威风。要是我,就愿意领这么个差事儿。天高皇帝远,想干嘛就干嘛,才没人管得着我。”
他说得高兴,仿佛被封的是他,而不是那个沈姓小典仪,面上眉飞色舞的。但宋吟秋久未答话,他便小心翼翼瞧过去,见她盯着桌上御赐的琉璃盏发愣,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吟秋你在看什么呢?你跟他很熟?”他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水便一饮而尽,随口问道。
琉璃盏的光晃得她眼睛生疼,宋吟秋挪开视线:“一面之缘而已。那日在醉花楼,你知道的。”
唐明书飞快地被转了注意力,说起那日在醉花楼,他可大有苦水要倒。
“哎呀别提了!那日之后,大理寺的人不知怎的知道了这事儿,直接到我家来了,”他哭丧着脸,“他们问了我好些奇怪的问题,但你知道的,我那日喝醉了,睡到第二日晌午才醒,简直是一问三不知。最后大理寺没把我怎么样,我爹可骂死我了。我听说你也去过大理寺了,没他们没为难你吧?”
宋吟秋摇头。
“那就好,”唐明书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拍拍胸脯道,“我就说咱俩都清白得很,定是大理寺那帮老古板搞错了。不过倒也奇怪,我当时也没喝多少酒,怎么就睡得那样沉……”
花间露混着大量安神香燃了一宿,愈发催了安神香的药性,不睡得像猪一样死沉才怪。
反倒是她闻不惯花间露,又惯用安神香入眠,对药效有了些抗性。误打误撞让丫鬟换了纯正的安神香,夜半梦醒,在回廊撞见了沈知弈与玲珑这档子事。
唐明书是个没心眼子的,话说得快,忘得也快。他本不喜朝堂之事,说起沈知弈也不过是因近日京中盛传。话题很快从沈知弈身上挪到京城里最好的酒楼又研制了新菜式、沿街商铺为了上元灯会开始卖好些新奇样式的花灯……
宋吟秋盯着窗外白茫茫一片中漆黑的一点,半晌黑点动起来,抖抖身上的雪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原来是一只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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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弈从何彧府上出来,街边蹲客的车夫迎上来,他摆了摆手。
难得是个晴天。艳阳高照,前几日堆积的雪融了一半有余。没了初雪洁白无暇的景致,反倒泥泞难行。
沈知弈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里。路边有巡防的小旗看见他,认出了这位进来京城传言里的“风云人物”,停下行礼道:“将军。”
沈知弈颔首,算是还礼。二人打了个照面,各自去了。
何彧的态度跟他原先猜想的八九不离十,一通客套话之后摆明了你沈知弈要去北疆是木大将军亲自荐举后皇上钦定的,再说了,往哪儿升不是升迁啊,这不好事儿吗,容得着你来挑三拣四。一言以蔽之,今后你与我何彧没半点关系,这事儿改不了,你自求多福。
他早知结果如此。
当年他投靠何彧纯属迫不得已,何彧士族出身,根本没把他这个寒门出身的文臣放在眼里。一时接纳不过短时间找个人利用,把身为文臣的他推上战场也根本就没顾过他的死活。
岂料他不仅或者从战场上下来了,还打胜仗立了功。何彧本不欲用他,买通兵部和吏部两方关系,转手把他的战功赠与别人,还降了他的品级调至京城典仪这等无出头之日的位置上。
而他到了京城,仍为何彧做事。若非前阵子醉花楼事发,何彧也不会慌张至此。就算没有封他为骁骑将军打发至北疆的诏书,何彧也定会寻个由头把他一降再降。
他吊着沈知弈的命,却也防着沈知弈的背叛。
眼下他于京中未有倚仗,北疆虽常安无事,但战事千变万化,谁又说得准?从仕途上看,北疆倒没有京城传得那么不堪,未免不是个好去处。
只是他一心都记挂在豫王府那人身上,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他需得隐忍。
沈知弈抬头,半空中飞过两只干瘦的麻雀。大雪封了田,饶是这等精灵的鸟儿,不也找不着粮吃吗?
他无声呼了口气,眼前一片白雾凝了又散。
至少,他想,是瑞雪兆丰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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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正月十五,快要结束在各皇家宴席连轴转的日子,宋吟秋甚是宽心。过完了年,内务府的大笔花销也总算消停一会儿,好歹宫里那位也得歇一段时日再找麻烦。
皇上前些日子在家宴上再提封邑一事。她揣测合着皇上的意思,大抵是豫王久居亲王而无功,如今皇家需得以身作则带头削减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