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木赶着这辆伪装得有些破旧的马车,大抵因为是仍在北疆境内,守门的士兵受了沈知弈沿路派人的嘱托,也或多或少受过宋吟秋在位时一贯的恩惠。这几日连遇着好几道关口,都有惊无险地过了。
此时正行经一片无人之地。北疆地广人稀,官道上常不见人也是合理的事,但流木敏锐地觉出一丝不对来,似乎眼下的场景方才是诡异的违和。
“怎么了?”流莺将帘子掀开一条缝,向外张望道,“主子让我问,你怎么把这车赶得越来越快了?”
流木再一次挥动缰绳,目不斜视地答道:“回去,现下有些不对劲。”
流莺心下一惊,连忙合上帘子缩了回去。宋吟秋听见二人的对话,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这些日子精神头见好,但毕竟原先昏睡那几日伤了底子,再加上连日赶路终归疲惫,成日恹恹,多数时候不过闭目养神。
流莺紧张地压低了声音问她,道:“不会是朝廷的追兵吧?”
宋吟秋将手搭上她的手背,宽慰道:“算着日子,朝廷的追兵到不了。更何况北疆有沈知……沈将军那边看着,出不了岔子。”
流莺听完,面上的神色却并未舒缓几分。宋吟秋见她颇有些忧心忡忡,又想不出其他什么宽慰的话,只得叹了口气。
她如今已不再是世子,她又是独身的一个女人,往后的打算暂且无法明晰,就算有沈知弈给她带上的诸多金银细软,但想必起步总归是艰难。
她也曾动过给些银子,让流莺和流木各自散了的念头。但二人自小服侍宋吟秋,算得上与她一同长大,又是亲信,少不了几分真情在。二人都说当初是自愿跟着宋吟秋一道走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各自奔去。
“沈将军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流木当时道,“主子,属下追随主子已有数十载,早不知还有其他什么去处了。”
她便只好作罢。
是以这辆临时凑起来的马车上一共有三人,而最终到何处去,却也没有定数。宋吟秋只想是先出了北疆,找个远离纷扰的小镇住一阵子,待到过些日子,再换别处。
虽说她现下是女身,但总归是谨慎些为好。沈知弈动用了北疆衙门的公章伪造出的文书看不出作假,而虽说朝廷应该也不会在流莺和流木身上大花心思,但还是先避过这段时日,等朝廷逐渐不再提起这事才好。
所以现下,除了山贼土匪,还会有什么麻烦?
宋吟秋想,流木一人是可脱身,但要再带上毫无武功傍身的她与流莺,这局面就难了。
不过她同时也想,流寇再猖獗,也不会到官道上顶风作案吧?
豫王已经是被投入天牢,毫无逆风翻盘的可能性了,想必剩下的豫王党羽,也将逐渐被清除,不过自身难保,也不会有人想到她。
更何况她也长时间被蒙在鼓里,灭口也灭不到她身上。
宋吟秋放空多日的思绪骤然紧绷,然而她来不及多想,却感到车身猛然一震,随即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车内的一切都剧烈摇晃起来,小几上的青瓷色茶碗相撞,成了一地破碎的残片。车壁被溅了褐色的茶水,染出一片污渍来。
宋吟秋情急之下扶禁了车壁,车身却又骤然前倾,往前送了一小段距离后,逐渐停下来。
她听见马儿不安的哼鸣,以及四周人马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流木大抵也是发现,已经无路可去了。
他单手摁住腰身的佩剑,警觉地环视半周,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你暂时还不需要知道,”为首的人嗤笑一声,宋吟秋隔着车壁,听得这人一口官话流利,倒像是常年在官场的人会有的口音,但又与她素日里听的有细微的差别,“你若是说出你主子的下落,我们倒是可以谈谈。还是说,她就在这车里?”
流木神色一变,道:“无可奉告。”
“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么?”男人一哂,道,“我也不过凭吩咐做事,上面只吩咐留豫王世子一条命,可没说顾及其它的人命。”
流木冷冷地注视着他,正欲再说什么,却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肩。
他愣了片刻,却见是流莺低声附耳道:“主子吩咐,既然走投无路,那便顺其自然吧。”
流木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来,他狠狠地闭了一下眼,方道:“我家主子就在车中,这几日养着病,不便见人,你们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男人上前两步,被流木眼疾手快横刀挡住了。他正欲还击,却听车中传来一个男声,若是有熟悉的人在场,便会辨出这正是宋吟秋平日里用的声线:
“你主子没有教过你么?常言道,打狗还须看主人。不自报家门就在官道上乱吠,可见‘好狗不挡道’话虽糙而理不糙,你说是么?”
男人持刀的手顿在半空,半晌,他将刀蓦地收了回去。方才流木那一剑震得他手臂发麻,但他似乎通过这声音确认了宋吟秋在车里,便不再有硬闯的念头。
出乎意料的是,他听了这番话并未发怒,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宋吟秋察觉他对自己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忌惮,但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更不知这忌惮从何而来。
“久仰世……殿下大名,好一番伶牙俐齿,”男人淡淡地道,“豫王世子的画像已经加急送往大夏各地,殿下也是心宽,还能带着两个下人,活得如此潇洒。”
“我已不是世子,想必你认错人了,”宋吟秋道,“再说,出门在外,谁又成日以真实身份和样貌示人呢?外貌不过虚像,本不是什么重要和靠得住的东西。”
“殿下说得是,”男人笑了一声,宋吟秋听得他话中的敌意似乎少了,“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既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