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信给程云秀讲的那些东西,并非他一人臆想。 从沈鸣鸢平定南梁之后,她就思考过无数回。 她是被母后亲手抚养长大的,她知道这位骨肉至亲不会对她存有敌意。但不知为何,她们一直不甚亲近。 柳皇后为人刚直,治理后宫的手段十分狠厉。性格使然,她也不像宁贵妃那样,对谁都柔情似水。 她嫁给皇帝二十多年,虽然相敬如宾,但按夫妻的标准看,难免有些冷淡。 沈鸣鸢知道她母后的性格如此,所以母女俩不像贵妃跟二哥、英妃跟四哥那样亲密,也在情理之中。 直到九皇子出生之后,她窥见母子二人相处,才发现原来她冷冰冰的母后,心中也有这么澎湃的爱意。 沈鸣鸢是个很聪明的人,在宫中生存多年,也不是一个傻白甜。她跟柳家、卢家有着深深的利益绑定,却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跟母后疏离,柳家卢家的人不会那样欺负自己。 司徒信所言,跟她所想,几乎无二。她觉得柳家必然会忌惮自己手中的兵权,想要想个办法收回去。而这件事交给卢孝文来办,又不免夹带私货,最后导致自己万劫不复。 她虽然觉得柳家不至于对自己这个血亲赶尽杀绝,但也知道并非易与之辈。 她却没有想到,带头帮她树立威信的,是柳家人。 这,是为什么? 沈鸣鸢努力地回想前世。前世他被卢孝文陷害,没有一点翻盘的余地,母后和柳家明哲保身,没有给她提供半点援助。 在如履薄冰的朝堂之上,这虽是迫不得已的保命之举,但也让沈鸣鸢生出一丝世态炎凉的心寒来。 就算是有亲缘关系的柳家,一样不可信任,她在这大盛朝之中,几乎没有一个亲人。 但此时却是柳阁老带头,响应父皇之言,分明是在帮她立威。 下意识地她看向母后。 柳皇后凤冠华丽,妆容精致。她坐在一人之下的位置上,自然是这殿中最光彩夺目的女人。 沈鸣鸢看过去,和她对上目光,意外地发现,母后此时竟是笑着的。 她依稀记得这位皇后娘娘,性情冷淡,不苟言笑,对自己向来十分严厉,更是少有笑脸。 却不知为何如今一反常态。 沈鸣鸢只好还以微笑,再转过脑袋,面向举杯庆贺的首辅。 “舅舅真是谬赞,诸位大臣鞠躬尽瘁,为我朝殚精竭虑,才是大盛肱骨。小女幸运,军中袍泽骁勇,这才领了个功名回来罢了。舅舅如此溢美,实在让我心中惶恐。” 柳阁老刚要开口,沈鸣鸢却听到上首传来母后凉薄的声音。 “阿鸢不必过谦,当年南梁进犯,举朝无人应战,你以巾帼之身挺身而出,救大盛于水火,这杯酒,你当得起。”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睛。虽然无甚表情,但沈鸣鸢明显感觉到一阵压抑的气场。 柳皇后轻哼了一声:“若非当年我朝男儿无能,又怎会让本宫忍痛,在女儿出嫁之日,为她换上战袍呢?贵妃娘娘,你说不是?” 宁贵妃的脸色像一张白纸。沈鸣鸢偷偷瞥了褀王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也不好看。 当年南梁进犯,闪击偷袭,杀死天枢军一军之帅。 群龙无首,天枢军临近溃败的边缘,急需一位皇子领兵出征,以壮士气。 但是四皇子身在江南查访盐税一案,分身无力,二皇子三皇子人在京中,却不约而同地病倒了。 当今圣上的成年儿子中,竟无一人能担此重任。 沈鸣鸢跟着英妃娘娘学过武功,又自幼熟读诗书,对行军布阵之事也颇有研究,这才临危受命,领兵出征。 女身出征,本朝从未有过先例。 沈鸣鸢的凯旋,也十分尴尬。 她若是个皇子,必定会封王封地,加官进爵,成为皇储强有力的竞争者,和她的哥哥褀王一案,享受举朝文武的拥戴。 ——幸好,幸好她只是个女人,不会与褀王争夺太子之位。 宁贵妃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嵌入掌心,她脸上却还是挂着温柔的微笑。 “皇后姐姐这话说得有点偏颇了,当初南梁来犯来势汹汹,恰逢祺王身体不适,一病不起,这才未能请缨为国效力,并非怯懦无能。褀王孤身出使北周,深入虎穴,足可见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姐姐这话夹枪带棒,倒是容易让人误会呢。” 柳皇后轻声“哼”了一句:“本宫又没指名道姓地指责祺王殿下,贵妃娘娘急什么?” 沈鸣鸢有些头疼。 大盛的公主,大都为联姻而生,两年前的沈鸣鸢也一样。 她们有的远嫁别国,肩负着大盛与邻国和平的使命,有的则嫁给朝中各位权臣勋戚,以使各个势力更为坚不可摧。 柳家世代为文臣,从未涉及过兵事,急于与卢孝文建立联盟。 一个卢想楠不够,再加上一个沈鸣鸢,才足以将这两个家族绑定在一起。 即使贵为公主,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她的命运本属于深宅大院,而非朝堂与疆场。 如果不是当初南梁的大军兵临城下,如果不是她的几个兄长贪生怕死,沈鸣鸢根本没有机会挣脱这道束缚。 如今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