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黯淡了一条缝,银白色的月光,照在恒源号的后门。 乔三爷和吴掌柜站在月光投下的树影里,焦急的注视着院中。 东院里的小工们,匆匆忙忙地忙碌着。怨种停了好多运货的板车,上面摞着不少麻袋。这些人正在往车上搬运粮食。 东院的粮仓有四五间,沈鸣鸢只见了货最少的一个仓。 她判断出恒源号手里的粮食数量,但并没有见到实物。 丫鬟来送信的时候,乔三爷才惊觉这个女人竟是公主殿下假扮。 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定国公主,竟然能掌握那么精确的数据。 惊骇之余,他也跟吴掌柜递了眼色。铺中的粮虽然多,但大部分还是在外面,有一间仓是空的。 沈鸣鸢只来得及看那一间。 若不是姐夫的信报得及时,那一院子的粮食一定会被她看去。 乔三爷的心中十分后怕,又觉得庆幸无比。 姐夫来将他骂了一通,又告诉他自己已经做好了局,一晚上的时间,一定要让铺中的粮食消失不见。 他这才匆匆忙忙地,转移这些粮食。 夜色里,乔三爷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吴掌柜弓着腰站在他身侧:“三爷,这么多粮,三更半夜的,若是都转到二老爷那里,以他那雁过拔毛的性子,怕是拿不回来这么多……” “你懂个屁!”乔三爷没有耐心的打吴掌柜的脑袋,“送到二爷那里,最多只是扣下一些,若是被沈鸣鸢抓个现行,你我可是连命都保不住!” “不就是些粮食吗?”吴掌柜不解,“咱们做这行的,即便囤一些粮食,也不犯王法,怎么会连命都丢了呢?” 王法…… 乔三爷冷着脸。 沈鸣鸢虽然没有当过官,但是她带过兵,因为粮草的事,没少跟兵部扯皮吵架。 不论是军中征粮,还是军粮被卢孝文这样的人倒卖流入民间,都跟乔三爷他们这行有关系。 他的姐姐是县令夫人,大小是个官属,多少听说过这位主的脾气。 ——不好惹。 “连卢孝文那种的大官,都能在她手上死个不明不白,就你这小蝼蚁,他抬抬手就能把你捏死。” 他不想跟这个不开窍的吴掌柜纠缠,叉着腰走进院中,骂骂咧咧地扯过一个瘦小的学徒。 学徒的年纪看着不大,身子瘦弱得像一张纸。他一左一右扛着两个麻包去装车,却被乔三爷踢了一脚。 “没吃饭吗?”他冷厉地骂,“一趟只装两包,花钱养你们真是养了一群猪!” 粮铺的伙食不是足量,三十个人的饭,分给五十个人吃。他抢不过那些老油条,有时连盆里的剩饭都刮不到。 还真是没吃饭。 他却不敢说话,只能低着脑袋挨下这顿打。 乔三爷招呼过吴掌柜,吩咐道:“吃干饭的人太多了,咱们养不起这么多人。待这关过去,这些只吃饭不干活的学徒工,趁早赶出去。” 三年学徒期本就没有工钱,白白做工,却只管两顿饭。 这些小伙子数着日子熬,等着出徒以后拿工钱,却不知米铺在三年之期将满的时候赶人已经是常态。 吴掌柜唯唯应和,跟在乔三爷的身边,只顾着点头。 房上的沈鸣鸢却冷冷哼了一声。 按照大盛律法,学徒工被东家扣着无故不出徒,是可以去报官的。 可是南鼓地界的官,是这位乔三爷的姐夫。 谁敢报? 她和司徒信一起伏在房顶上,右手紧紧地掐住左胳膊。 司徒信看到她脸色不好看,伸出一只手。 手掌悬在她的后背上,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拍了拍。 沈鸣鸢看司徒信一眼,司徒信还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沈鸣鸢像是找到了依托,她的脸色稍稍放松一些,掐着自己的手也缓缓松开。 司徒信看过去,那里被掐出一个青紫的印记。 粮铺的房屋不高,他们蹲守的位置距离院中不远,能听到乔三爷的话,他们若是说话,自然也有可能被乔三爷听到。 就这么沉默着,他们两个彼此看了一会,沈鸣鸢才轻轻点头。 他没说出口的话,沈鸣鸢听得懂。 ——账,要慢慢算。 院中的车装满了三四驾,被套上了马,拉到后门门前等待。 沈鸣鸢给司徒信打了个手势,指向后门的方向。 司徒信点头,两个人猫着腰,轻手轻脚,沿着房顶往后门的方向去。 为了隐蔽行事,乔三爷打算待装车结束,再打开后门,待车队一口气离开粮铺,再赶快关上后门。 眼下门里忙得热火朝天,门外却只有两个把风的人。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眼中同时流露出戏谑的表情。 司徒信抬起手掌,化手为刀,朝两个把风的人指了指。 沈鸣鸢点头。 明月照不进深巷,黑漆漆的巷子里,传来两声沉闷的倒地声。 然后是衣服摩擦声,拖行声和草丛翕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