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处的司徒信,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也或许,沈鸣鸢根本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 他和寒羽动手,他只出了一招,就直击寒羽的死穴。 还是在赤手空拳的状态之下。 司徒信身上的毒太过要命,即使稍稍运劲,毒素也会无孔不入地侵蚀他的身体。 他的攻势虽然迅疾,却并不持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寒羽可能早已经束手就擒。 他只出了半招就已经力竭,寒羽却抓住他调息的这个空隙,提着软剑直向他逼来。 他的脸上是残忍的笑,眼中是嗜血的红。 他说:“少主,我再叫你一声少主。我们少时一起读书习武,你待我确实不薄,我本不想与你为敌。” 他嘴上说着话,手也不停。一柄软剑已经连攻十三招。 司徒信不敢强接着十三招,方才仅仅用到指力,就已经到了毒发的边缘。现下这迅猛的杀招,他没办法硬接,只能凭借灵巧的身形闪避。 寒羽的声音夹杂在剑风之中。 “可你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与我就是杀父之仇。我们之间不共戴天,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听到寒羽的这句话,司徒信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虽然没机会亲历当年族中的事情,但也从祈月那里听到过一些族中秘辛。 寒羽的父亲是被自己的母亲秘密处死的。她一时心软,放过了当时身怀六甲的妻子,没想到生出的这个遗腹子,二十多年以后,却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司徒信终于想明白了翡玉江之战的始末。 祁月一向治下严谨,行事极有分寸。 如果不是出了内奸,玄贞营根本不可能遭遇那样的惨败。 寒羽下毒、在船舱凿了一个小洞,虽然是冲着他自己来的。 可是他所行所为,却都在楚王的算计之中。 分明是他报仇心切,被楚王利用,成为了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如今竟还大言不惭,说什么父仇不共戴天? 司徒信不为所动,冷笑一声:“你从未问过你娘,你爹他做过什么,就想当然地认为他是清白之躯,含恨而亡?”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剑光之中频繁躲闪,灵巧得像一只狐狸。 “当年你爹出卖族人,险些送整个九嶷族去死。如今你也出卖族人,若不是你与敌人里应外合,翡玉江上又怎么会死那么多手足兄弟?” 想到鲜血和晚霞染红的翡玉江,司徒信的胸口没来由地一疼。 “你口口声声是为父报仇,还真把自己当成孝子了?你和你爹不过是一丘之貉,为了一己之力,不惜蹚过亲人的鲜血,踩上手足的尸体,你们当真禽兽不如!” “陆文——” 寒羽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司徒信的真名,司徒信的双手就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寒羽顿时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知道司徒信手上没有力气,仅仅是抵着自己的咽喉,未必能要了自己的命。 但他也知道,司徒信是自幼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修罗,以命换命这种事,他干得出来。 司徒信蓄力已满,若是他真拼上性命也要同归于尽,寒羽一点办法都没有。 寒羽不敢赌。 他低垂眉目,看看抵在咽喉的司徒信的指尖。 手指修长,皮肤白皙,在剧毒折磨之下,他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健康强壮。 周身都是一种纸一般的病态。 可即使这样,自己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寒羽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从兰庭出来的陆文奚,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 仇人已死,他所有的仇恨,都要发泄在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身上。 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他在暗中也一直较着劲。 却从来没有赢过。 无数次切磋,寒羽都想尽一切办法去赢。 一开始还光明正大,到了后来,就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他一场都没有赢过。无论他用什么样的手段,最后依旧是这个男人的手下败将。 他这一生只赢过一次,就是在翡玉江上。 利用他的信任。 恐怕也是唯一一次。 寒羽绝望地笑了。 “成王败寇,我既然落败,也没什么好说,只是……” 他的唇边忽然勾起一道诡异的微笑,“你以为你就真的赢了吗?你身后的那个女人,你很在乎她吧?你当然可以杀死我,但我有把握在死前带走她。” 说着,他眯起眼睛,“我们三个,一起见阎王。” 司徒信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若论武功,沈鸣鸢不在寒羽之下。哪怕沈鸣鸢呛水以后带着肺伤,司徒信也自信沈鸣鸢不会落入寒羽的手中。 可是这个人太阴毒了,他不敢保证寒羽会不会还有后招。 他迟疑了片刻,寒羽等的就是这片刻。 他一直空闲的左手飞速抬起,朝着沈鸣鸢的方向迅速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