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上的人,近来多得要命。 有些无处安置的流民,被沈鸣鸢照单全收。 公主府的西跨院被全数拿来做受灾百姓的安顿。在这里住着的,大都是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孩子。 有很多家不在京城的,孩子寄养在北城的学塾里,一场大火之后就无家可归。 沈鸣鸢又不放心在外面给他们找房子住,所以就暂居公主府。 张顺家中受灾不严重,房屋虽有焚毁的情况,但好歹还能住人。 他安顿好老母,惦念沈鸣鸢相救的恩情,自请来公主府帮忙,被亲卫营安排着在西跨院做一些杂活。 祺王妃生产当天,沈鸣鸢离开祺王府的时候就顺手带走了秦素问,一点机会都没有给江东留。 她来公主府的当天下午,就接手了这些孩童的救治工作。有张顺在,正好可以给她打下手。 沈青枫带着一马车闲杂人等回到公主府,就先来西跨院看了一眼。 火场里救出几个烧伤严重的孩子,秦素问正带着张顺和采墨在给他们上药。 沈青枫看了一眼,放下心来,这才往自己暂居的东跨院去。 没想到刚走两步,就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皇子殿下。” 他回过头,见是秦素问跟了出来,有些好奇。 当初秦素问在公主府上待过一段时间,和沈鸣鸢、银环她们都很熟悉。 但是沈青枫却不认识她。 好端端的,她却追了出来,仿佛有话要说。 沈青枫按下心中的疑惑。微笑带动着眼角的泪痣浅浅一跳,他的眉眼反而不显得锋利了。 他对秦素问温和说道:“秦姑娘有什么事吗?” 秦素问的声音很淡漠,话里话外有一种见死不救的凉薄。 “皇子殿下,谁都没有告诉吗?” “呃……什么?” 秦素问走上前来,停在沈青枫面前几尺。 她抬着头,盯着沈青枫的眼睛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沈青枫:…… 他原本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听完秦素问的话,忽地叹了一口气。 “阿鸢跟我说秦姑娘医术高明,我开始还不信,如今我是真信了。” 秦素问的声音很平淡:“皇子殿下倒是豁达。” “不豁达又能怎样呢?”沈青枫笑,“敢问秦姑娘,我还能活多久?” 秦素问没有立即回答。她垂下眼帘,目光投向沈青枫的手腕。 沈青枫很默契地抬起手来:“是我唐突了,医家讲究望闻问切,确实需要号过脉才能决断。” 他的手腕被秦素问拈在指端,她一边替沈青枫号脉,一边问:“皇子殿下近来辛劳,时常日夜奔波,想来睡眠不好吧?” 沈青枫点头:“近日确实有些事要忙,休息不太够。” 秦素问松了手,却没有多话。沈青枫问:“我还能活多久?” 秦素问抬起眼睛,看他脸色不太好看,无奈地摇头:“若是好生休养,大约还能活两三年。若是还像近日这般辛勤,我琢磨着,不等病发身亡,可能先过劳猝死了。” 她年纪很小,却像个老先生一样摇头晃脑:“你们公主府人都是这样,一个个的,都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回走,走了一半又回过头: “皇子殿下,祝你好运。” - 礼部衙门乱成了一锅粥。自打北城那场大火之后,侍郎柳煜就被皇帝停了职,礼部的大小事务,都由李南浔接管。 李南浔过了一年多的摸鱼生活,骤然出山,雷厉风行,铁腕整顿。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一力承担了秋闱的公务,桌案上的案卷堆积如山。 小书童跟在他的身边帮他磨墨,见他批阅完手上的公文,得空休息,才忍不住问道: “先生一把年纪,这些小事何必亲力亲为?交给下属去做不就好了吗?” 李南浔端过茶杯,抿了口茶水,才说道:“黄口小儿懂什么?今上重视这次科举,亦重视公主殿下。老夫只有将此届科举办妥,往后三年一考,才有个参照。” 他放下茶杯,小僮见茶水不足半杯,放下墨条,给李南浔添满。 他眨巴着眼睛:“先生,我还是不懂。为何当初公主殿下凭着一份皇子手书,就能邀得先生出山?先生就这般信任于她吗?” 李南浔捋了一把胡须:“公主殿下其德其能,若不是经历那场大火,老夫也是不敢信任的。老夫只是信任青枫,青枫看重的人,一定不会有错。” “皇子殿下?”小僮还是不解,“那他为何不亲自见先生,反而派公主殿下来呢?” 他看向李南浔,却在李南浔的眼睛中,捕捉到一丝伤感。 李南浔看向窗外,院子里的银杏叶已经转黄,被风一吹,就落到了地上。 他的手轻轻按在小僮的脑袋上:“青枫是故意让公主殿下接过他的人脉。” 他停了停,幽幽地叹一口气: “青枫他,是在安排后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