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柬没有想到陆文奚——他那个哥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除却父母之外,陆文奚应该是跟他血脉最为相近的人。 他们的父亲是兄弟、母亲是姐妹,虽然他们两个的样貌相差不少,但他们的身上,同样流着南梁皇族与九嶷族联姻的血。 区别在于,陆文奚,他什么都有。 他有权利,有地位,有忠心于他的北大营和玄贞营,有照拂于他的太子和祈月。 而他陆文柬,却什么都没有。 他的生父将他看作一个耻辱,若不是在他身上有所图谋,也不会捏着鼻子认回这个私生子。 陆文柬浑浑噩噩地过了二十多年,他这辈子最扬眉吐气的日子,就是在洛京城中的这段时间。 他换上了另一个身份,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陆文奚应该拥有的一切。 而那个令人讨厌的陆文奚,已经永远地死在了翡玉江中。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还会有一天见到陆文奚,他更没有想象过,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陆文奚作为一个潜龙右卫的犯人,被捆在刑架之上,挨了鞭子,毫无还手之力。 却还是能一句话就将他紧紧拿捏在手中。 陆文奚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只有我活着,才能打开千机匣。” 千机匣里装着的,很有可能是陆文奚封太子的诏书。 他拿着陆文奚的身份来到北盛,待父亲解决掉国内的事情再堂而皇之地回国,凭借这封诏书,他可以直接登上皇位。 拥有的,将是他不敢想象的荣华富贵。 而若是他打不开千机匣,没有这封名正言顺的诏书,他的父亲以另一种方式夺取皇权,做皇帝就不会是他。 这个皇位必定会落在楚王妃所生的儿子头上,不会跟他这个私生子有分毫关系。 那封诏书,他必须拿到。 只有死去的陆文奚才能打开千机匣,他无数次希望他能从翡玉江里爬出来,却又害怕这个人夺回他好不容易到手的荣华富贵。 他在甚至希望夜探鸿胪寺的是陆文奚本人。——只要他活着,千机匣就有被打开的希望。 如今,竟成真了。 那个被他父亲算计,葬身在冰冷江水中的陆文奚,竟然真的夺舍了司徒信的躯壳,回到了这个世间。 陆文柬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诏书,是他的了! 他终于咳嗽完,直起身子,借着顶窗透进来的一点阳光,再次看了刑架上的男人一眼。 然后很平静地重复道:“是的,我不认识他。” 祺王一直摇着手中的折扇,听到陆文柬的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 他们原本商量好,不论他认不认识司徒信,都要指认他是玄贞营的人。 只要做到这一点,司徒信就必死无疑。 祺王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当口陆文柬会改口。他“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问:“你说什么?” 陆文柬转过头看向祺王,在这片刻的工夫里,他听到陆文奚低低的轻笑。 他说:“我不认识这个人。他不是玄贞营的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江东就已经抽出了刀,朝着陆文柬而去。 还未冲到近前,刀势猛地一顿,竟然纹丝不动地停在半空中。 宋时勋稳稳地接住了他的刀。 宋时勋所佩,是一把没有开刃的装饰刀。挂在腰间轻飘飘的,也没有什么重量。 他久居高位,遇事已经不需要动手。有这么一把“佩刀”,纯粹是昭示他的身份。 江东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里。 却没想到,挡住自己攻势的,就是这么一柄不起眼的玩具。 他竟不能再移动分毫。 沈鸣鸢紧紧握住的拳头稍稍松开了一些,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半步。 原本是她和卢文柬一左一右地站在陆文奚的身前,她进了一步,整个身体就全部护住了陆文奚。 她不知道司徒信用什么方式让陆文柬瞬间改了口,但显然,陆文柬的改口在宁子玉的计划之外。 所有对司徒信不利的证据都已经被拆解掉,只剩下一个并不可靠的王洪才。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还想要司徒信死,自然就是—— “杀了他。”宁子玉忽然冷笑了一声,吩咐手下的潜龙卫道,“杀了司徒信。” “你敢!”跟江东对峙的宋时勋骤然怒喝一声,“江东,难道你要枉顾法纪、杀害忠良吗?” “哪里来的忠良?”宁子玉冷笑一声,“一个疑似敌国内奸的潜龙卫,被我押入右卫衙门审问,没想到在审讯途中不幸身亡罢了——” 他这话是在提示现场的潜龙卫,在场除了宋时勋都是自己人,只要杀掉司徒信,剩下的理由可以任凭他们编造。 几个领会了意思的潜龙卫纷纷拔刀,宁子玉的目光落在离司徒信最近的沈鸣鸢身上。 他皱着眉,有些嫌弃地问:“为何不动手?” 沈鸣鸢冷笑一声:“动,自然是——” “噌”地一声,手中的潜龙卫佩刀骤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