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那几颗碎银子，反手推回去，“上次你给我的还有，全放起来吧。你……想买什么便买，不要省着。”
正式登册后，他的活动范围变大，每旬都有休沐日，杜征想着再找些零碎活计做。
除了“娶三春”这件事，他还记得自己欠着不少“债”，最起码，也要一一去看过他们，才放得下心。
所以这钱，还是太少了。光是盘缠都不够。
柳三春想了想，答应下来，遂将全部的银子连同自己那一两八钱，全都归落到一处，用碎花布包包起来，好生放于柜子深处。
随后两人洗漱，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天起来，早饭是酱菜卷饼，熬点面疙瘩汤，云吞店老板给的酱菜派上用场，做饼很绝，杜征吃了整整三大张，还意犹未尽。
面疙瘩汤则是黑豆的最爱，狗脑袋杵在食盆里没抬起来过。
吃过早饭，柳三春收拾几件换洗衣服，装好盘缠，先把黑豆送到秦宅去，江嫂已经同云燕讲好，让她今日来一趟镇上，将狗牵回家去。
他们不在的这段时日，由云燕暂时照看狗狗。
一切安排妥当，两人来到渡口，坐船去江州。
十年前的记忆太过模糊，加上那时担惊受怕，所以生平第一次坐船的柳三春并没来得及欣赏沿途风景，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渡口边有专门载人去江州的大船，每两日一趟，还有些渔民养的小船，那个不拘时间，只要给钱就走。
他们自然要坐大船。每人交够二十五文的船钱，在第一层得个位置，上面还有两层，价格就不是这个数了，多是商人和富贵人家去的地方。
运河极为宽阔，水面粼粼带闪，波纹一圈圈荡出去，看久了眼晕。
他们坐在甲板一隅，耳边是熙熙攘攘的吴侬软语，清凉的海风扑面吹来，河水的湿气伴随着特有的腥味，像是海草的味道。
明明那么大的船，走在水面上，就像是一片叶，随着水流飘向远方。
柳三春眼底隐隐透出激动的光，她曾无数次想像自己从春风楼里逃出来，跑到岸边，混入一艘大船，像这样的船，逃离潼安，去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这里。
如今这种愿望变相实现，她也不是以逃犯的身份，不用惶惶终日，还能安静地欣赏水上风光，已是人生大幸。
如果那一天，她遇到的不是杜征，会不会就没有现在的一切呢？
柳三春忍不住想。
肩上忽而轻轻落下一件氅衣，还带着男人怀里的温度，这是杜征营里发下的制服，这次被他带回家，正好派上用场。
“把衣服披好，冷的话我们进船舱。”一楼的船舱很狭窄，也不透风，杜征坐过，里面的味道不好闻，怕柳三春会晕船，才将她带到甲板上。
柳三春将下半张脸埋进深色氅衣，暗暗深吸一口气，满口鼻都是杜征的味道。
只属于杜征的味道。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轻轻摇头。
杜征刹那间只有一个想法，将眼前人深深拥入怀里。
“咳咳，不冷的话就在这里，你……往我这里靠靠。”
他仓促地移开视线，不敢看那双让他次次沉沦的眼睛，手脚僵硬地为对方圈出一个安全的领地，以防她被人磕着，碰着。
柳三春的视线便只能盯着他红得发紫的耳廓。
她没说话，安静地向对方偎过去。
随着她的动作，眼前的耳廓颜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