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了整整一天,周府的马车最终带着满满的怨气离开。 周老夫人闭着眼不发话,谁都不敢触霉头,直接将昏迷的夫妻二人扔下。 被莫琛扔出去的男人一直在装晕,眼见贵人的马车走远,龇牙咧嘴地爬起身往庄子的方向跑,生怕之前说好的赏钱没了。 而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最后竟落得一人躺在冰冷的地上。 等到周府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后,一直守在月出观附近的枢密院暗卫才走出来,将孕妇搬到担架上。 月出观内,栖云道长对周老夫人放完狠话后,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杯,两杯,三杯...... 要倒第四杯的时候,一只白皙的小手精准地挡住了酒壶,程小棠一本正经地提醒道:“师父,要超过二两了。” 栖云道长回过神,眉眼舒展地摸了摸徒弟的小脑袋,“棠宝,有没有觉得师父铁石心肠?” 周府特意找来的孕妇,情况应该与周九夫人接近。 双胞胎,七个多月,那名孕妇底子再好,今天闹成这样也会动胎气,他却将人拒之门外。 程小棠摇头,认真道:“徒儿明白,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无论那名孕妇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为周老夫人做事,该负责的,都不该是被上门道德绑架的她和师父。 “棠宝果然有慧根。” 栖云道长似是想起了往事,眼神又变得悠远,声音几不可闻,“稚子何辜。” 程小棠小心翼翼地倒出半杯酒,推到师父面前。 或许是太沉重,才让总是潇洒肆意的栖云道长看起来有些疲惫。 跟着师父行医这几年,她隐约有察觉到,师父其实有些抵触接诊孕产妇,或者说格外在意。 平时遮掩得很好,只有在面对极端不负责任的孕妇时,才会表现出来。 栖云道长被贴心的小棉袄暖到,端起酒杯豪爽地一饮而尽,朗声道:“让他们把人送进来吧。” 守在门外的抱朴子道长响亮地应道:“好嘞,都听师叔的。” 那名孕妇姓李,从小帮着家里的铁匠铺干活,怀孕前五个月都还下地干活,身体素质比周九夫人好得多。 栖云道长诊过脉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淡淡道:“好好养着,勉强能增加些经验。” 李氏的胎象很好,且不是头胎,作天作地也能顺产。 程小棠斥一万积分为李氏彻底检查了一遍,除了孕期营养不足造成的缺铁性贫血,各项指数都很稳。 李氏没有蠢到底,虽然身处陌生的环境很紧张,却没有拒绝任何治疗,战战兢兢地道谢。 栖云道长心气顺了一些,让她在月出观住下。 反正道观里有五个莫琛送来的重伤患者,再多一个孕妇,枢密院指挥使也负担得起。 程小棠最喜欢听话的病人,每日要巡房三回,仔细记录下重要的数据。 月出观恢复了每日对外开放两个时辰,偶尔会有之前义诊的伤患来复诊,周府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过。 王稳婆再去探望周九夫人,也被拒之门外。 周老夫人似乎打定主意,要用自己人解决问题,不再求助于栖云道长。 过了五日,李氏才从洞阳口中得知,她视为顶梁柱的丈夫不是跟着周老夫人离开,而是见形势不对,抛下她自己跑了。 周府的人虽然傲慢,却不会克扣说好的报酬。 李氏的丈夫被吓破了胆子,领了钱也不敢来月出观问一句李氏怎么样了,直接逃回家。 她只怀疑了一瞬,就气得要冲回家找负心汉算账。 “妹子别急,先躺下!道长刚给你扎过针,别又动了胎气!” 一名和善丰腴的妇人赶紧按住她,语重心长道:“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赚再多的银子,命没了都是空的。” 李氏看到陌生的妇人,不知为何感觉很亲切,眼眶一下就红了。 “你叫我苗姐吧。”丰腴妇人取过一碗温热的肉粥喂给李氏,“一定要好好吃饭,你吃不下,孩子也会饿。” 一碗粥吃完,李氏的脸色好了很多,不再想着跟抛弃她的负心汉同归于尽。 原来,这世间跟她一样苦命的人还很多。 那些没良心的负心汉,为了钱害死媳妇后转过头就另娶新人,还会让亲生孩子受继母磋磨。 李氏悲从中来,从小声抽泣变成放声大哭。 苗氏看她就像在看那年冬天的自己,低声安慰着,“放下吧,这是老天爷给咱们投第二次胎的机会。” “等孩子生下来了,就跟你男人和离。” 李氏哭得肝肠寸断,她还有一个大女儿,现在怀着两个孩子失去了后半辈子的依靠。 她大字不识一个,娘家不可能接受一个和离的女儿带着孩子们归家。气过之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小棠隔着好几间房,都能听到李氏的哭声。 “还得是同病相怜的人好沟通。”抱朴子道长颇为感慨,“莫施主想得周到,将赵氏从京中带到临安来。” 莫琛露出符合长相的憨笑,“只要能帮上忙,我都可以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