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絮些闲话,三人便起身告辞,长老们极力挽留,扯了性德衣袖不肯放手,说道是一定要设宴谢过几人。
性德道:“本门戒律极严,宴席却是免了,此次我等出门也是有事在身,不敢耽搁。”
两位长老面面相觑,半晌叹气道:“几位贵客法力高强,想来此次应是应邀去月华山参会吧?我栖梧一门实是无人可去。”几番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性德恭敬道:“但有驱使,长老请讲。”
另一位长老道:“事到如今我们也无需再多隐瞒,我们栖梧派落到如今地步,既有妖怪兴风作浪的缘故,也是近年有恶鬼作祟,使得家宅不宁,人丁寥落。”
性德与明心对视一眼,心中讶异,栖梧派虽说并不大,但也并非全是法力平庸之辈,怎得落到如今被恶鬼欺辱之势?再者如今世道虽是妖怪横行,地府却还是管制严格的,虽是有时稍有疏漏,但少有大碍。即便一时让那穷凶极恶法力高强之辈侥幸逃脱,又怎会长期作恶?
为首的长老说道:“不瞒二位,如今派内只剩我们两个老朽勉强支撑,掌门以及夫人都已缠绵病榻许久,另有两位长老如今也是凶多吉少,若不是形势危急,我等也不敢贸然求助几位。”
性德心内一惊,栖梧派掌门,一派之主,法力可想而知,连他尚且中招,只怕此行没有那么简单了。
尚未及答话,偏厅转出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来,少年神色间有几分倨傲,眼光在三人身上扫过,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劝诸位还是快快远离,莫要伤了自己性命!”
长老斥道:“齐儿不得无礼!这几位是弘法寺的高僧,你父母如今要多仰仗他们身上,还不快快行礼!”
被唤阿齐的少年勉勉强强行了一礼,仍是不服气道:“为了这事死伤了多少人去!另外两位长老施法遭到反噬如今尚且重伤不愈,我父亲自己身为掌门都无法,何必多伤人性命!”
三人还礼,长老道:“这是掌门膝下独子,何齐,齐儿年幼无知,多有得罪。”
性德笑道:“无妨。何公子也是为我等担忧,是心怀慈悲之人。小公子莫担忧,究竟如何,试过才知。”
何齐鼻子里又哼出一声,更不答话,侧身拱拱手便走出门去了。
长老看着何齐背影,叹息一声。
性德道:“长老,这恶鬼从何而来?贵派内又是为何伤亡?”
长老道:“这恶鬼约从五年前便出现在此地,初始并未伤人,只是常常夜间哭泣嚎叫,各房游走,扰得人夜夜难以成眠。
“后来它便扑袭夜间走动的人等,一旦附身便是抓脸挠心形状凄惨,我等画符做法驱赶,然而总是驱走了还复来,就是盘踞在此不肯离开,行事也愈加恶劣。
“我等便下了决心,登坛设法想要永绝此患,奈何它又十分狡诈,踪迹不定,多次逃脱了。
“及至两年前,掌门夫人临盆,兴许是沾了血光,它骤然变得凶神恶煞,死死纠缠在夫人身上,使夫人迟迟难以生产,掌门施法驱赶,竟遭到反噬,最终夫人产下浑身青紫的死胎来。自此那恶鬼法力骤增,在此地纠缠不清,掌门夫妇也缠绵病榻,时醒时疯。
“此时恰逢外面妖魔横行伤人,内忧外患、难以支撑,我们长老四人便商量了计策,不惜用了我们栖梧派的秘术,希望一举消灭了这等恶鬼。结果没料到它法力已经如此之强,这次我等遭到巨大反噬,长老四人有二人重伤难治,派内弟子有能者非死即伤,剩下我们二人法力消减,难以再有作为。
“本门派受此重创,元气已伤,月华派路途遥远,道路难行,不知多久才能得到消息派人相助,今日幸得几位师傅路过此地,万望相助。”
性德闻言纳罕,果是罕见,怎会有恶鬼这样无缘无故纠缠不休,如此地紧紧纠缠不死不休是需要极大代价的,难道那恶鬼便不怕有一日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么?然而有些缘故,长老不说,他亦不便询问。
话虽如此,性德他们是出家人,画符作法驱鬼召鬼这些不是佛门弟子所学,他们并不擅此道,然而如今长老开口求助,说不得只能勉强一试了。
性德在心中思忖一番,点点头道:“如此,不如我们便去会一会它。只是召鬼驱鬼符咒之事,还需长老相助。”
长老闻言大喜道:“今日已晚,贵客们且安心住下,我去安排了人,明日沐浴焚香登坛做法。”
三人便留了下来,在山顶客房休息,性德一力辞了长老安排的宴席,三人吃了些简单的斋饭。
傍晚天色渐暗,雨也渐渐停了。
三人热水净了身,性德在房内打坐养伤,明心携了明静出门,站在高处四望,天空中密布着灰色的云,遮了月亮与星星的光芒,山上植被茂密,四下里连灯光都不见,晚间山上的风比山下大了许多,吹拂在脸上却是有些温乎乎的湿黏,夹杂着一股腥膻之气。
明心皱了眉头,半晌道:“大师兄,这气味,似是只有山上有,而且山顶处最浓,我却一无感应,不知是什么缘故?”
明心点点头道:“必是有些缘故的。”两人默默站立一会儿,回了房。
第二日,梧桐山栖梧派会客大厅前设了坛,大长老沐浴更衣,登坛望天焚了一纸符咒,口中默念咒语,待符咒燃尽,便有一股暖风吹过,风过之处渐渐有淡淡黑气聚集,这符咒有召鬼之力,非常凶险,寻常并无人敢用,而今栖梧派弟子们多年积下的惧怯,竟无人敢来看视,阶下只有寥寥几人。
少时风渐渐大起来,空中黑气逐渐凝结成团,鼻端加重了一股咸腥的味道,甚是难闻。
又过一会儿,天空中飘来一阵隐隐约约的似笑似唱的声音,似是距离很远,分不清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