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远处的惨叫声吵醒的。
是叫惨叫,凄厉到可以唤醒一个死去的人的惨叫。
我睁开眼,很大的雾,伴着东西烧焦过后弥留在空气中的味道。
时间过去了多久早不得而知。但是身体很痛,于是我知道,我还活着。仍然活着。
我缓缓爬起来,地上横七竖八全躺着尸体,我有些茫然,最后,这场仗到底是赢没有赢。抱着忐忑的期望,我左顾四盼,再转眼望去那个鼓台。
军旗早被换掉了,升起的心又摔下来。
那边的惨叫声却依旧持续着。
隔着好大的雾气,我向声音的源头望去,那边闪着火光。我只能依稀看见一些人影。
但是凭着那凄惨的叫声,我知道,他们,在杀人,或者说屠杀。
整个豫洲城透着森森的鬼气。
我想看得更清楚,却也怕看的更清楚。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人里有些不是光杀的,还有吃。这在战场上从来不少见。
我激灵一下,内心无端跟着慌起来。四顾望去,除了尸体,还有口井,似乎能做个藏身之所。
于是便绕过脚下横七竖八数八的尸体,顺便从他们拔了把算趁手的刀。
那井是还在用的,我本想顺着井上吊着的绳子爬下去,却稳不住,只能用未受伤的手小心攀着井墙下去。
到底力气不够用的,刚爬几步便两额冒汗,有些坚持不住。
再低头看看地底下的水,还很深。边思考着下一块能用脚踩的砖。
这一偏神,却几乎要忘了自己右肩出事的事实,刚抬起手想借借右手的力便是一股钻心剧痛。失重着从墙壁滑落。
身体在下坠,心却像被提起来。担心砸下去的声音会不会太大。
崩——
背先着地。嗯,就是地,那一瞬是面与面的接触的。从高处坠落和水面接触时,水面可一点不柔和。我感到五脏六腑搅在一起,整个人痉挛在一起。
上面蓄积的高度也让我砸进水里好深。
我在水里睁开眼,眼前展开的一幕却几乎忘不了了。
刚才往下看只觉地下漆黑一片。这时从水底借着光才稍微看清了点。
尸体。水面上横七竖八漂浮的尸体。有的身体里还插着致他们死亡的刀箭。
我皱皱眉,努力将自己拉回现实,然后奋力游到水面上,大喘着气,牙齿止不住的磕在一起,那水当真刺骨。
冷痛交加,同时小心翼翼的听上面的人有没有注意到这方动响。
好在似乎并没有。
努力平复好心情,向四周望去,光线幽微,借着井底的青苔泛着墨绿色,终于是看清了环境,周遭横七竖八漂浮着尸体。
又深吸口气,咬着牙将肩上留下的飞刀拔下。许是太冷,流的血不算多。借着凉飕飕的水冲了一下伤口,从一具尸体身上扒下里衣,简单做了包扎。
太冷了,并不想在此处多做停留。我开始寻找出口。井底其实并不只一个出口,大致判断了一下城门那边的方位,我选择了一个似乎尚可的位置哆哆嗦嗦的游过去。
到底井是有深度的,再往前游,除了我拨水的声音,几乎也听不见其他动响了,心没由来的慌,只盼着一个念头,一定要游出去。
我无法想象我活着落到匈奴手里的场景会是如何。
怀着忐忑朝那洞口熹微的光线游去,不曾想到的却是,那光线只是水面给的反光,井底的通道比我想象的复杂许多。
绝望又一点点攀上来,兴许,没死在战场,但会死在这深井里。
这让我感到挫败。同时,还有恐惧。
很深的恐惧。
我想道也许到最后我会精疲力竭的坐在这里等死。我的尸体会深埋地下然后腐烂。
那一瞬千头万绪,但我知道,我不想一个人死去,我不想枯坐中等死,我不想死前最后的情绪是绝望。
还有,不想在无尽的黑暗中腐烂。
于是几乎是吊着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在错综复杂的路线里流失方向,一次次的试错,一次次的颠来倒去的寻找出口。
也似乎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幸运。我终是从幽暗的井底找到了出口。
往后很多年,井里的一幕成了很深的梦魇,我无法忘记那股知道自己将深埋地底的绝望和孤独。
爬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但难得的,那夜的天空澄明干净,头顶上有星光,数不尽的星光,泛着粉色或蓝色。
我几乎要哭出来。在地上躺了许久。似乎在进行一场上天安排的疗愈。
而后又想到魏元白,不知,他现下如何。又甩甩头,想将他从脑海驱逐。
却忽然嗅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烟气。
那烟气和往时的多少是不同的,到像是烧着什么木头。
我爬起来,隐没在树林里,看见那方城外几里的地方。燃气了高高的火堆。
只是,烧的不是人。
是书。
怔了一瞬。忽然又意识到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自古多少人提着脑袋,卖了性命,不过为权钱二字。那上面的位置换了一代又一代,
江山固然亘古不变。
可,如果亡了国,那跟着亡的,不止是万千百姓。还有一样,文明。
那一瞬脑子里闪过许多东西,想起那些文房墨宝,山水图,诗词歌赋;再,我想起我说的话来。
是的,我的语言。他们要赶尽杀绝,要将我们的命抹了,随之抹掉道,还有我们文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