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得寸进尺感到懊悔,但他表情淡淡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心里却莫名有点心虚。
直到他看到她的手,眼神不禁一暗:“上次的伤……”
“已经好了。”桑麻飞快地回答他,并站得离他远了点。
“……”
他们彼此沉默了半晌,好像没了话题,纸张什么的不知不觉也已经收好了,于是他终于拿起搁置在木廊上的那把泛白的红纸伞道:“我来还伞。”
这情景又是似曾相识。
然而桑麻愣愣地接过伞时却发现伞面上不知何时划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
“……”
“我重新买一把就好。”桑麻面无表情道。
斑立即接话道:“我陪你去买。”
“不用了。”
“……”
斑不禁有些挫败。他发现她从昨天开始就是这样,事情过后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但对他淡漠得像个陌生人。即便他莫名其妙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连对他生气都不想了吗?
他这样想着,眼神黯淡,嘴角平抿,连那头微炸的发丝也在暖融融的阳光下耷拉了下来。
他微低下头看眼前那个正在摆弄那把红伞的女子,觉得那把伞在她手里旋转的样子真好看,比周围常绿的草树都明艳,比昨天看到的那些淡蓝带金的雏菊花和昨晚他摘的萤白丁香花都好看得多。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把伞罢了……
他不禁注视着执伞人,就见她站在阳光下,一身素色的行装,周身好像泛着光。黑发青年一愣,忍不住又靠近了她一些,企图将她笼入自己的阴影中。
她为他的靠近感到莫名其妙,便抬起头那双浅灰的眸子看他,却被他没能彻底挡住的日光晃了眼,她不禁眯了眯眼,好像想要把落下的细碎光粒都融入那双瞳孔中,但待她适应后,他却见她的眼里被阳光刺得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那里面落满了他身后的光点,而更深处却是他的影子。
他一瞬间觉得这一刻真是太满足了。
怎么办?
他好像又要再次溺死在一潭流转着光华的眸光里了。
她真漂亮,纤细而温柔,她的神情、她的语气、她的动作、哪怕是现在这个微眯着眼奇怪地看着他的眼神……她的一切,都开始与记忆中的那个面容模糊的女孩重叠了。
不可思议的是,记忆中有关于那个女孩的一切也开始清晰起来了。
他不禁嚅了嚅嘴角,在夹杂着花瓣草叶的清风中缓缓伸出手去,小心翼翼道:“我能……”抱抱你吗?
“我能为昨天的事请你吃顿饭道歉吗?”然而,他最终只是收回了手,这样淡淡道。
她一愣,将手中的伞收好,一边不甚在意地回答他:“不用了,我原谅您了。”
“……”果然啊……
“您还有什么事情吗?”桑麻奇怪地看着他,明显在下着逐客令。
“……”
在桑麻看来,他们现在作为素昧平生的人,既然他不找事了,那就不能要求太多了。
这让她不禁想起几年前她与老师的那场对话的后续——
那时她说:“那感觉真难过。”
她道:“所以我曾经有想过以死亡的方式逃避。”
“后来呢?”她的老师问。
“后来?”彼时的她在朦胧的夜色中露出一瞬的迷茫神色来,既而咧开嘴笑眯了眼道:
“后来我想为一个笨蛋活下去。”
“即便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
即便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桑麻神色恍惚地看着前方那个因她方才的婉拒而越走越远的黑发青年,内心深处突兀地升起了一股茫然之感。
他要走了。
内心有声音在说。
那个人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其背影依旧是瘦削而纤长的。他步履轻快,在刚开始离开时还会时不时侧过头来用刘海下的一双明亮又干净的黑色眼眸瞅她,但渐渐的就不会了,他没有再停下来过,那莫名让人心疼的背影即将隐入深邃的树影中去了。
与此同时,她的内心有声音在说:
“你真的,只想当个陌生人吗?”
“……”不是……
即便是这几年来……
她也一直……
“我……”她顿了顿,终于对着空气轻轻开口了:“我想吃红豆羹……”
她一直都想站在他身边啊……
四周一阵静默,飒飒而响的树叶飘落分割了叶脉纹路上的光影,好像也将她的身影和声音都阻隔在了阳光下。
她不知道那个已然离去的人在离开前的那一刻有没有听到。
如果没听到那就算了,如果听到了……
她微低着头听着周围飒飒的树响,抿着嘴下意识想要揉揉模糊的眼睛。
但是倏然间,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的手从视野里伸出来拉住了她的手,桑麻微微瞪大眼看着那宽大的袖子间露出的一截白皙的手腕,愣愣地抬起了头。
那个本应已经离开的人在和煦的风中发丝飘扬,衣袂鼓风,一双黑色的眼眸里是淡淡的笑意,他面容柔和道:“我刚才粗略看了下,不远处有家店。”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不知为何有些硬咽。
“……嗯。”
也不知道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好像从刚才开始就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十分自然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