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
一个虽身着便装但从头到脚都规整的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子,牵着一个6岁左右的小女孩走在大街上。
刚下过雨,广场上路边湿滑,街上时不时驶过夏利出租车,还有不断有复古老式有轨电车开过。
女孩看起来状态很不好,本来就白的肤色因为水土不服显得更加苍白,精致的脸庞因为不适憔悴地跟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
她额头上细细密密地冒着冷汗,苍白的嘴唇紧抿着,但乌黑水亮的眸中却透着沉肃倔强。
过了一会儿,她终究是忍不住甩开大人的手,跑到垃圾桶旁边蹲着吐了个昏天黑地。
男人一开始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看着外甥女的惨相,忍不住心疼地皱着眉摇摇头。
这孩子懂事得早,但也太倔了,为了不拖累全家听她爷爷的一个想法,非要跟自己来到这。
他过去轻拍着孟洵的背,靠近她耳畔,试探性的轻声问道:“如果实在难受我们就回去吧……爷爷只是随口一说,就不要那么坚持了。”
俯着身子还有些战栗的孟洵听了怔了一下,然后果断摇摇头。
男人见此眼神复杂,叹了口气就把孟洵背起来,“快了,还有十分钟多的路程就到酒店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大连城市色彩充满灰色调,显得很陈旧。大街上到处挂着颇有年代感的老式空调和民国风化妆品广告。
他们刚才走过的路径是大连友好广场,刚建立为帝国主义殖民统治时期,50年代为纪念中苏友好改名为友好广场。
那时候广场的建筑物上还允许打香烟广告,多半是英国555的。
几个月后初夏来临时,一切貌似有了新的转折。
孤儿院的老师在楼下正训骂着一个不小心把碗摔碎的小孩。楼上只传来咒骂声和小孩的哭声。
童年的西钊心不在焉地托着脑袋,望着隔壁楼那家钢琴房,想着自己的心事。
悠扬的琴声若有若无,准确地飘在他耳朵里。隔壁楼上,童年的孟洵坐在落地窗边专心致志地弹着琴。
白色的半透明窗帘随风吹开,孟洵的脸庞在模糊中若隐若现。唯一能看到的是她弹钢琴落座的端正体态。
西钊看的入迷,没有注意老师从他后面走来,然后当场脑袋就挨了一记爆栗。当时他疼的龇牙咧嘴。但往后想起他毫不在意,只后悔当时没多看几眼。
也不知道小西钊是真对钢琴感兴趣,还是对弹钢琴的人感兴趣。过了一段时间他已经不满足在教室听了,直接大早上来到教学楼顶楼蹲点,就等那人来弹钢琴。
时间一长,西钊渐渐习惯于听着这股悦耳的琴声上课下课,甚至入眠……有些时候弹钢琴的人有事没来,他甚至一天都会心不在焉的。
特别是有一段时间,那个弹钢琴的女生近乎两个星期都没来,这段时间他一大早蹲点蹲到中午都没蹲到,整整一周都心神不宁的。
跟他玩得好的小朋友也发现西钊不对头,但小孩子心思简单想不出个什么来,后来居然传出这琴声一定是有魔法,女巫用这个把西钊的神给吸走了的言论。
一开始他忍了,久了不断有人在他面前叭叭,气得他直接揍了那几个造谣生事的,这才算完。
但完事之后人还是没来。挨到了傍晚,西钊无精打采地拖着自己到天台,找了个空位看着远方发呆。
过了不知道多久,琴房里面居然又响起琴声。他打了一个激灵,飞快跑到边缘扒着栏杆望着。
这次总算看清她的相貌了。一袭蓝白色长裙,雪白的皮肤,乌黑深邃的眼睛,浓黑的长发紧贴头皮扎成一个高马尾。多数人驾驭不住的最简单发型恰好展现出她完美的头骨。
白雪公主?完全不像。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中,他就觉得白雪公主是最漂亮的,面前的女生完全符合他的期待,但这跟书里的完全不一样。
主要来源于她小小年纪就有一种清冷沉郁的气质,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娴静。
与其说是迪士尼童话中的公主,倒不如说是中式+俄式古典美的感觉。
这么盯着人家看,人家迟早有所察觉。
孟洵打开窗伸出头望了望,最终看到不远处隔壁楼天台的小男孩,一直盯着这里看。
她也学着西钊的样子,伸出身子托着脑袋一动不动凝视着他,不过眼神可没有西钊呆滞。
西钊意识到什么,脸和耳根子跟烧起来一样,立马回头跑下楼了。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明目张胆的偷窥人家了,但时不时偷看人家还是不在少数。
经过观察,西钊惊奇的发现她就住不远,每天早上晚上来这里练练琴。然后他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阳光孤儿院自带小学,平时课上完了就是闲暇时间。周末可以出校,但要打报告必须几点前回来。
于是西钊这天就出去,在孟洵必经之路上闲逛,走来走去东张西望的。果然人家出现了,他就假装同一条路路过在人家后面跟着。
一开始是没什么,但这小憨憨每次都用一样的招式,人家走还是留都跟着。孟洵发现了,但只是笑而不语,该干什么干什么。
终于有一次,孟洵背着书包回家,西钊照常在后面跟着。她有意走的弯弯绕绕,一开始西钊还能躲在花坛等杂物后面,结果她直接走到一片大空地,周围什么也没有。
等西钊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她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西钊,道:“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啊?”
西钊见周围都是自己陌生的环境,不知道往哪儿跑,也找不到任何遮挡的东西,只能红着脸梗着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