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是经典的小旋风款式,脆筒上的奶油许明珠只咬了一口,现在已经开始融化,轮廓逐渐模糊,乳白的液体眼看要滴出来流到齐放淡蓝色的衬衫袖口。
许明珠不吭声,就看着已经化开的甜筒边缘,掀起眼皮发现齐放没有任何反应。
他稳稳拿着甜筒,平静地看着她,换了一个问法。
“你呢?你想怎么罚我?”
许明珠撇开头,走了两步,看见他的后背被阳光直晒着,衬衫紧紧裹着上身,颈后的碎发沾了汗,亮晶晶的。
许明珠退了两步,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齐放乖顺地跟着她的步子,等她的发落,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干脆往充满冷气的室内走,刚刚拉开门走到楼梯口,齐放晃了晃她手腕,“就这么放过我了?不是还没有消气?”
许明珠使了大力气把他甩开,赌气般丢下一句,“我又没想怎么样,大热天的,你抢我冰淇淋,还莫名其妙。”
齐放大步一跨,绕到她面前,手撑在膝盖上,弯腰注视着横眉怒目的许明珠,好声好气跟她解释,语气让许明珠觉得他像是在哄小孩。
“我的车载冰箱里带了凉饮,冰糖炖雪梨和银耳红枣汤,降热的冰袋和湿巾也有很多。你早上想着会谈就吃了一点点,现在空腹,一下子吃冰淇淋不太好,而且火锅你估计也会沾两筷子,冰的辣的一起,对你胃太刺激了。”
许明珠不为所动,只是“哦”了一声,眉梢低垂,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齐放的手空荡荡的,许明珠目光刚刚落到那里,骨节分明的手就抬起来点了点唇角,“甜筒我吃掉了。”
许明珠轻哂一声,“这个时候你洁癖哪去了,也不嫌脏,我都咬了一大口了。”
齐放看着她生闷气又不说的样子,走过去虚虚环抱着,声音放低,“本来也没有对你起效过,早被你破得一干二净了。”
在许明珠开口之前,齐放蹲低了些,跟刻意低头不看他的许明珠对视,声音低沉,“既然是生我的气,我站在你面前了,怎么都不说出来,罚我一下,嗯?”
许明珠瞪他一眼,侧头避开他那溺人的目光,轻啐一声,“你想太多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什么事情都跟你有关系。”
齐放也跟着侧首,追上许明珠躲避的双眼,直直看着她,目光仿佛要探入她内心最深处。
“你不会迁怒于人,”齐放停顿了一下,叹了声气,“你再暴躁也不会无端跟我生气,因为我不是你的情绪倾诉对象,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有的选的话,你不会来找我。”
“就算没得选,你也会藏着,而不是告诉我,找我寻求安慰,我不在你的亲密关系考虑范围里,对吗?许明珠。”
齐放把胳膊收紧了一些,松松抱着愣在原地的许明珠,叹出的气擦过许明珠的耳垂,“所以,一定是跟我有直接关系的事情,你才会对我生气。”
柜式空调的冷气此刻仿佛尽数涌了过来,许明珠嘴巴张了又闭上,闷着声反驳他,避开亲密关系的问答,“我的事情多着呢,你才没这么重要,我想的就是甜筒。”
齐放把脸凑到她面前,问她,“我左边眉梢有颗小痣,它在眉毛里面还是外面?”
许明珠瞥了一眼,一颗淡棕色的小痣,正好挂在弯月眉的末端,在玉白的皮肤上如画卷上一笔水墨,配着桃花眼,勾出一片旖旎风情。
“眉角边上,怎么了?”许明珠随口一答。
桃花眼泛着笑意,齐放抬起手点了点许明珠的脑袋,“你看,你现在想的不就是我了吗?”
“你之前想什么都是过去了,你现在想的,就是我。”
即便是弯腰低头的姿态,他依然是那副运筹帷幄把握十足的神情,眉梢眼角上挑着,眼睛里写满志在必得,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在话下,他的世界里只有胜利。
而他也确实就没有输过,从学生时代的卓越斐然,到社会上搅弄风云的商业巨擘引领风骚。
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是这样,风轻云淡,搅乱一池春水,明明是罪魁祸首,但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傲慢。
十八年那年突如其来的告白也是这样。
许明珠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昏沉沉的夏天,光线很暗,空气很闷热,她从宿醉里苏醒,拖着疲累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仗着家里没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正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喝着,齐放突然打开门走进来,开口就是“许明珠,我们在一起,一起去英国。”
正在喝水的许明珠猛然被呛到,齐放走过来极其自然地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跟她说着规划,从大学四年到同居结婚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草率的告白,平淡而详细的安排,每一个都跟她想象的爱情背道而驰。
齐放衣冠楚楚,许明珠摸了摸自己还肿着的眼睛,二话不说把他赶了出去,至于齐放后面说的什么也没有心思听,对着镜子看清自己的模样后许明珠满心只有懊恼,踩着拖鞋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裹成一团在床上滚来滚去,不明白齐放怎么突然就鬼上身一样反常。
后来外面下起雨,齐放敲门声也停了,许明珠把手机丢到一边,被子蒙过头补起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家里的人已经聊起他们十八岁的成人宴会,谈笑间提起小时候她和齐放差点定下娃娃亲,试探她反应的样子很是明显,许明珠懵懵懂懂,感觉自己在做一个荒诞的梦,齐放这个人又消失不见,只剩一腔酸胀在潮热又低闷的夏季雨天里发酵。
十八岁的夏天,对她来说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齐放是始作俑者,但是又扔下她独自逍遥快活。
到了今天,许明珠才知道,原来齐放是知道该怎么郑重地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