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竹林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琉璃宫灯。
微风吹过,竹林摇唱,宫灯起舞,竹林深处,青石凳上的芙幽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桌上的茶已凉。黑夜中,雾霾缭绕着竹林更深处。像一场诡谲的盛宴。
千里芙幽的肩膀稍稍颤抖了一下,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又似乎在怀念什么。她忘记了风吹在她单薄衣物上的寒冷,忘记了这是在一个冬天,忘记了已是寒夜深至,病重的她只记得父亲千里忆的音容相貌。
脑海中回忆起,父亲千里忆御驾亲征,率五十万大军打败西域狼族冷面青狼。建立广阔无疆的北溟冬临政权。那时她还只有五岁,虽年幼不懂政事,但父亲的政治才华和戎马半生的威信,已让她深深敬佩与感怀。
曾几何时,父亲还拉着她的手称赞天下豪杰中,能与她相配的只有雷卓旭。
雷卓旭……
想到这个伤透她心的负心人,她感觉又一阵凉。凉飕飕的,从后背一直延伸到胸前。
跳动的心脏,也被这凉意所感染。
她的嘴里不禁发苦。就像第一次尝药汤的味道。
深度感冒的这几天,她总是偷偷将蝶梦辛苦熬了几个时辰的中药汤倒掉,问题是,她曾尝过一口,觉得那太苦涩,便不再喝,纵使它的药效能使她尽快康复。所以现在她的咳嗽更加严重。身体畏寒到了一定程度,也就在冷风中僵硬麻木了。
如果不是喝了些人参灵芝燕窝之类的大补品,她怕是早撑不过来,要倒下了。
这时,她感觉眼皮好重,趴下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
竹林中有响动!
她腾地跳起来,膝盖撞到了旁边的石凳,她顾不得尖锐的疼痛,大惊地回过头,眼睛霎时明亮的可怕,像有千万只火把在燃烧!
爹!带着哭声的呼喊卡在喉咙里……
千里芙幽的身子一寸一寸冷掉。素白的斗篷滑落在地上。
那是雷卓旭。
深色的黑衣,幽亮的耳钻,在飒飒的竹风中,他浓密的黑发闪动着墨玉的光泽。他望着芙幽,离她有七八步的距离,眼中有一种隐隐闪动的感情,却看不太清楚。
见到芙幽忽然转过身来,他目光灼热地望着她,然后光芒一点一点熄灭,嘴角弯起意味不明的邪笑……
他的双手骤然紧握。
千里芙幽没有注意这一切神态动作的改变,掩住嘴唇,轻轻咳嗽:“你来了!”
雷卓旭道:“是。”
他的声音怎么如此邪魅,像来至地狱的呐喊,可刹一看,还是一样的鼻子眼睛嘴巴,一样的衣着,没有什么不对劲。她没有多想,细细问:“有什么事吗?”
“已经得到了证实,西南土族颜国共制出九枚‘霹雳火单’,师父密室外被引爆的正是其中六枚。”
“怎样证实的?”
“霹雳门专管制作火器的邱长老承认了。”
“邱真?”
“是。”
千里芙幽又是一阵咳嗽。
“邱真不是在两个月前已被逐出霹雳门了吗?”一个被驱逐的长老,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雷卓旭凝注芙幽,她咳出两颊病态的晕红。“是。”
千里芙幽待咳嗽轻些,抬起头来,望住他:“爹的死,确实是土族霹雳门所为吗?”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股莫名的古怪,似乎一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雷卓旭的瞳孔渐渐缩紧。“你在怀疑我。”他的声音冰冷如刀。
风,穿过竹林,竹叶飒飒而响。
千里芙幽坐回石桌,倒一杯茶。茶盏冰凉。茶冰凉。她仰首正要饮下。雷卓旭握住了她。他的手也是冰冷的,覆在她的手上,轻轻让她打了个寒颤。“你病了。”他的声音仿佛是僵硬的,“茶冷伤身。”
她和他许久未曾离得这样近。
他的手心握着她的手背。
她怔怔望他一眼,将茶盏放回石桌,然后微笑道:“不妨事的。多谢你关心。”疏远淡漠的口吻。雷卓旭眼底的怜惜如狂暴的大海。
千里芙幽轻声道:“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她笑着,静静瞅他,“难道我还会怀疑,爹是被你害的不成?”她微笑得好像在说一个笑话,眼眸却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
雷卓旭亦望住她。黑亮的身影倔强而孤独。
千里芙幽扶住额头,轻叹道:“霹雳门嫌疑最大。如果你确认是他们,接下来会怎样?”
雷卓旭冷道:“彻底摧毁,牵连整个颜国。”
千里芙幽笑了。“好。”她的笑容仿佛竹叶上的雪,有说不尽的清煞。“我也决不会放过杀害爹的人。”
接着,两人似乎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静默一会儿。
千里芙幽捧起石桌上的茶具,那是爹生前最喜欢的茶具。她站起身子,对雷卓旭道:“没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他点头。
千里芙幽的长发散在素白的衣裳上,有惊人的单薄。凉风一吹,她禁不住又轻咳起来。
忽然,雷卓旭弯下腰,将她方才滑落地上的白色斗篷捡起,披在她的肩膀。
千里芙幽怔住,脚步微微一慢。
“大夫开的药方,要按时吃。”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声音轻不可闻。竹林的风吹扬起她的裙角。她终于还是没有回头。
“多谢。”
她离开了竹林。
他如骤风急雨般紧追而上,屹立片刻,支吾不言,后终于说:“芙幽,等这事过一阵子,我娶你吧!”雷卓旭的身影在午夜的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