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璧气结:“我是说假设,假设你会水,也拉得动我,要不要救?”
阮茵想了想,仍是摇头。
周沉璧登时怒了:“为何?!”
“我怕救不成你,连自己也搭进去。我还有阿娘要照顾,不能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周沉璧一面气她不知忌讳,一面又恼她冷心冷肺。
恰好此时走到游廊底下,他一屁股歪到坐凳楣子上,黑着脸瞪她。
阮茵站在他身前,一双无辜的眼眨巴眨巴,问:“你气什么?”
周沉璧不说话。
阮茵与他对视一阵儿,忽然笑了:“我与你玩笑的。你和胡定形影不离,若真落水了,救你的定然是他。若是他不在,我又恰好看见了……”
她忽然想起少时不愉快的经历,盯着眼前的人出神。
到如今,她仍是不明白周沉璧为何见死不救,应该说,越是了解如今的他,便越是不理解少时的他。
但……事情都过去了。
她摇了摇头,继续道:“我会救你的。”少顷,又补了一句,“真是不禁逗的小君侯。”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说话。
好半晌,还是周沉璧先忍不住笑了,擎起她没拿糖葫芦的那只手,照着掌心拍了一下:“扯平了。”
这下轮到阮茵生气了,她虎着小脸瞪他,忽然去踢他的脚:“你做什么打我?只兴你打趣我,便不许我打趣你?”
她发怒的样子格外有生气,比她乖顺有礼的模样更叫他欣喜。
敢拿脚踹他,是否代表,她心里与他更亲近了?
这个发现让周沉璧激动不已,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努力克制着表情:“娘子,我们在说约法三章的事。”
他现在十分急迫,要解决这个该死的“约法三章”。
阮茵不说话,但显然也不那么生气了。
周沉璧等她开始吃糖葫芦,才继续说:“若我落水,娘子拉我上来,免不得要碰我,这算不算‘男女授受不亲’?”
“不算。这是特殊情形,人命关天。”
“特殊情形不必考虑男女之防,平日就须严格遵守。这是为何?”
“这是规矩。”
“何人定的这规矩?他定的规矩就必须遵守?”
阮茵蹙眉:“人人都是如此……”
“人人都是如此,如此便是对的吗?”
阮茵呆了好半晌,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周沉璧心中暗笑,趁她没醒过味儿来,继续说:“照我看,男子与女子相互防备至此,实在没有必要,娘子也觉得这规矩很无用吧。我自认不是孟浪轻浮之人,绝不会故意冒犯娘子,但你我眼下是夫妻,有些场合,该亲近还是要亲近,否则便会叫家人忧心,可是如此?”
阮茵想了想,点头。
“所以,娘子的‘约法三章’不合理。再者说,我们不是‘君子之交’吗?既是君子,心怀坦荡,那又有什么可避讳的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茵被他清澈又坦然的眼睛蛊惑,呆了一会儿,继续点头。
周沉璧笑得眉目舒朗,站起身,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边走边问:“糖葫芦甜吗?”
“不太甜。”
“啧!那下回换一家买,你莫吃了。”
“但是我喜欢吃带一点酸的。”
天光掩尽时,二人终于回到了关雎院。
一进门,周沉璧便朝岳淑媛行了个大礼:“本该早些拜见阿娘,实在是公事缠身,还望阿娘恕我失礼之罪。”
岳淑媛原本坐在绣架前,被周沉璧惊得险些跳起来,忙叫他不要多礼,又吩咐阮茵沏茶招待。
周沉璧却道不渴:“外头跑了一日饿了,阿娘这可有吃的?”
“有、有……”
岳淑媛吩咐人摆饭,再叫小令先去拿些糕点来,正说着,周沉璧又道:“还是先沐浴,脏兮兮的,对阿娘不敬。”
岳淑媛便又叫人打热水,送去阮茵房里。
周沉璧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一个人闹得这小小的院子热火朝天。
阮茵无语至极,趁人不备扯他衣袖:“你做什么要折腾我阿娘?”
周沉璧一脸无辜,冲着岳淑媛张口便道:“阿娘,茵茵说我折腾人……”
阮茵瞪圆了眼。
岳淑媛却抿嘴笑:“你这丫头,怎好如此说姑爷?”
阮茵眼睁睁瞧着周沉璧朝她挑眉,然后背负双手,迈着四方步往她的屋里去了。
莫名其妙挨了顿训,阮茵心想,周沉璧实在是讨厌。
忽然,她的表情僵住,眼睛越睁越大,一拎裙摆,拔腿便往外奔,被恶犬追撵着似的,混不顾岳淑媛在后头喊她。
这院子,小的一眼看到底,她很快便跑到了自己住的西厢门前,跨进门槛时险些绊倒,踉跄奔到里屋床前。
周沉璧正面对床站着,阮茵瞥了他一眼,视线迅速移至床上。
粉色、月白色、葱绿色、鹅黄色……她的兜衣散了一床。
下午回屋收拾衣物,打算带去侯府的,收到中途被阿娘叫了出去,二人说了半晌话,她便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眼下这局面,周沉璧显然也未料到……缓缓转过身,神色略显尴尬。
阮茵头皮直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头冲到床边,一把将兜衣归拢,团吧团吧塞进被子里。
在背后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慢慢站直,少顷,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