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昨夜孤身一人地在深山里转悠,该有多害怕,慢慢地,心中只剩下疼惜。
“你是我娘子,不关我事关谁事?”他不由分说,再将她扯过来抱住,一手覆在她脑后,抚了抚,“没说你多管闲事。”
“你说了!”她囊着鼻子控诉他,双手抵在他胸膛上,试图推开他,“放开我!”
“你不跟我吵架,我就放开你。”周沉璧无赖道。
她忽然不再挣动,也不再出声。
周沉璧心下诧异,稍稍放开她,侧头看,瞧见她鼻翼翕动,眼圈泛着红,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汽,顿时慌了神:“别哭别哭,我……我放开还不行……”说着便撒开手,又探到她脸侧,要捧着哄的姿态。
“谁哭了!”阮茵偏过头,躲开他,转身继续走。
周沉璧忙跟上去,快步走到她身前,蹲下,两手朝后背着,要她上来,他要背她下山。
“不必。”阮茵径直绕过他。
周沉璧盯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磨了磨牙,耐心到此为止,站起身,大步赶上前面的人,然后长臂一展,将她捞起来,打横抱在了怀里。
阮茵蓦地腾地而起,不由得脱口惊呼,本能地圈住他的脖颈,与他脸对着脸,瞪圆了眼,羞恼爬上面颊:“周沉璧,你放我下去!”
周沉璧不仅不放,还作怪地往上抛了抛,吓得她瞬间搂紧了,僵硬地缩在他身前。
他翘起嘴角,得逞地笑,一张俊脸靠近:“我就不放。”气息拂在耳侧,霎时将她蒸成了红虾子。
阮茵偏过头,躲着他的视线,如此一来,脸整个儿埋进他怀里,像钻在沙子里的鸵鸟一样,可爱极了。
周沉璧紧紧搂着她,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
夜晚阴森恐怖的羊肠山,在日光下看,又是秀丽宜人的模样。
安静走了一段路,阮茵想起先前二人的争执,莫名有些愧疚,小声说:“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你不逞能不舒服,是不是?”周沉璧瞥她一眼。
她便不说话了。
周沉璧又瞥她一眼:“生气了?”
她嘟着嘴,眉梢都不抬:“没有。”声音可不像是没有。
佳人在怀,周沉璧此刻心情甚好,于是忍不住开始作怪,故意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还假装被绊到,惹得小娘子一迭声惊呼,手臂始终死死搂着他,生怕被摔到地上。
周沉璧心疼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夜,逗逗她也就罢了,并不多过分,少顷再出声问她:“脚疼不疼?”听她说尚可,便知是不太可,于是又凶巴巴地瞪人,“就这细瘦伶仃的小模样,能放倒一个男子,你真是出息了!”
“你做什么老是骂我!”阮茵一脸不服气,莫名还有点委屈。
周沉璧不敢再招她红眼圈,好声好气地说:“不是骂你。是怕你冲动行事遇到危险。茵茵,以后不要这样了。”
他郑重地嘱咐,阮茵被蛊惑似的,半晌,终于乖顺地点了头。
心里窝着一汪水,温温热热的,轻轻一动,便流向四肢百骸,驱散了山风招致的凉意,只余舒暖,她忍不住有些犯困。
眼皮打架的间隙,倏忽想起周沉璧方才的话,于是后知后觉地惊道:“昨夜那男子!”被她敲昏了,不知眼下是不是醒了,若被他跑了,线索就断了,“你别管我了,快去寻他,查案要紧。”
她挣扎着要下地,被周沉璧嘶声制止了:“你还记得那人倒在何处?”
她难得噎了一下。
“……不记得。”
周沉璧哼笑出声,面带揶揄之色:“绿衣洲别苑那么点大,你都能迷路,这么大个山,也亏得我来了,否则你要转到何时去?”瞧她脸上几分羞恼,便又正经了神色,“先送你下山,放心,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他既如此说,阮茵便也不再过问。
山势渐趋平缓,估摸离山脚不远了,这一路下来,她只怕自己被摔下,心中并无杂念,到此时,才察觉几分尴尬和不对劲——君子之交,可以这样抱的吗?
她似乎,又忘形了。
一时觉得自己像翱翔于高天之上的纸鸢,害怕被丝线扯回地面,一时又盼着地上的人,别撒开手。心悬悬的,没着没落,说不分明的感受。
思绪纷乱,默了片刻,终于轻声说:“放我下来,我可以走。”是干脆利索的,坚持的语气。
周沉璧看她一眼,没作声。
他不想放开她。
就这么伏在他怀里,一辈子不逃开才好。
这冷心冷肺的小娘子,偏叫他没法丢开手。
想起她昨夜的经历,他忍不住后怕。若她当真被人掳走,再也寻不见踪迹,或是遇上了最坏的万一,他该如何?
只是想一想,心都忍不住揪起来了。
双臂紧了紧,周沉璧摇头,晃散了脑中的念头,扫见她小脸上认真的神色,于是商讨的语气说:“各退一步,我背你。”抱着确实不便行路。
阮茵张口便要拒绝,被他“啧”声堵了回去:“你脚程慢,莫耽搁我查案。”
她盯着她,沉默半晌,终是无话可说。于是从蜷在他怀里,变成了伏在他背上,僵硬地挺着上身,欲盖弥彰地与他保持距离。
周沉璧察觉她的小动作,眼珠一转,忽然被一棵灌木绊得差点摔倒。
背上的人惊叫一声,瞬间搂紧了他,下巴抵着他的肩,是个紧紧攀附的姿态。
不必回头,也能描画出那张生动的小脸。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