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策掌下的肩翼还在微微颤抖。他眼底如黑云压暗,含怒转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心疼。
“我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
显然,方才谢芬的举动狠狠伤到了她,而他也猜到了几分。
无咎是他额外派遣之人,并不参与行事,只唯独负责她的周全。但除此外还有一桩暗中的任务,就是实时向姬策汇报虞缈的动向与安全。
姬策虽答应让虞缈放手去做,但不免还是会在背后默默盯着护着。
今日他预感将起冲突,遂暗中随行,在宅外马车中停留。方才无咎吹响暗哨,他闻声心一紧,立刻就闯了进来。
虞缈自己捱着情绪还好,可若有人在面前对她呵护关心,便忍不住了。少女眼眶泛起酸涩,却仍抿着唇,没说话,生怕自己一张口就露出哽咽之音。
姬策剑眉深攒,掷地有声:“走,二哥带你去讨回公道。”
姬策牵着虞缈的手,回到了宅内。他将方才的一片狼藉尽收眼底,想着无咎方才禀报的种种细节,更加面沉如水。
燕王的出现,出乎了这对夫妻的预料。
虞缈有些低落地半躲在姬策身后,娇娇一小只。雪颈若枝折,云鬓低垂,像是只受伤折了翼的雀儿。
姬策牵着她的手,就像是见到自家小孩被欺负了,忍无可忍来为之出头的大人。
他没有告知来意,只是寒目扫过谢芬:“她是你的亲表妹,一心一意为你出谋划策,帮你和离。你作为长姐,却只是存心想利用她。”
“缈缈有不易凝血之症,不能受伤,否则恐有危险。”
虞缈低着头,不去看表姐的神色,却听身侧男人的声音又冷然道:“谢芬,你明明知道。却还是如此回报她的好意。”
姬策此言一出,虞缈眼前就忍不住蒙上了层水雾,心上涌上浓浓的委屈。
是啊。
谢芬明明也是清楚的。
她有个很奇怪的毛病,一旦流血,就极其难愈。年幼时,她曾在谢家与同龄孩子翻绳玩耍时,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膝上伤口血流不止,吓了所有人一跳。
后面养了许多天,才恢复了元气。自此后,亲族中人皆知此禁忌,待她十分小心。
虞缈每次出行的护卫从来只多不少。谢芬也清楚,若她受伤,会是多么危险棘手。但她还是这么做了,把她推倒了袁敬的面前。
又或许,表姐本就是如此打算。
少女颊如水中白玉,乌瞳黑曜,也像浸在水中似的,泛着层薄薄的粼光。
她忍着泪意看向谢芬,希望她能解释什么。
谢芬却只是神情惨淡,别开了眼:“阿鸾,对不起。我,我当时只是想,若是你在前面,子悦不会敢向你动手的……”
可那鞭有多快,任谁都再清楚不过。而谢芬也不知道还有无咎的存在。虞缈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
人之下意识,最能体现人心最深处的想法。
袁敬见此情形,也想到了虞缈的家世背景,瞬间如头顶冷水倾盆,冷静下来。
谢芬好歹还是他袁家妇,但虞缈却不一样。无论是衡阳长公主,还是大将军虞烈,都不是好惹的。他也曾听人说过这两家对这个女孩有多珍若明珠,如今连燕王也出了面。
他怎就被谢芬一激,竟差点向虞缈动了手?
袁敬目露凶色,望向昔日的枕边人:“谢芬,都是你这个毒妇设计于我!”
谢芬的眼神更加躲闪,隐隐有惶色。
“袁敬,只会对弱小与女子动手,非君子所为。”姬策神情如冰,欲要离开:“你差点伤了我的未婚妻,这件事本王记下了。”
“王爷等等,此乃误会——”
姬策本不想再理这对虚伪的夫妇,只想先把小姑娘带回去好好哄着安慰。
但谢芬的狡辩再苍白不过,而袁敬仍存泄愤之心,虞缈却还是定定站着,没有丝毫离开之意。
他看了眼身边垂头静默的虞缈,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姬策心中低叹一声。又看向袁敬:“谢家多年根基,你若与谢家起龃龉,那是你的事。我只想另提醒你一句:你与晋王暗自结交,谋划多年之事,并非无人不知。”
“你的好外室,也是晋王送给你的吧。”
袁敬这下终于彻底变了脸色,乍然煞白:“你如何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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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策的话似乎让袁敬有所收敛。而一段时日过去后,袁家依旧风平浪静。
虞缈只听婢女说,谢芬前日才与袁敬共赴同僚王中丞的升官宴。夫妻二人看起来依旧举案齐眉,恩爱如初。仍是那段门当户对的佳话,外头也没有传出任何风言风语。
虞缈已不像那日冲动伤心,她细想了许多。
只是那日的争执、谢芬的变化,仍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衡阳长公主不知她心中所思,怕她闷着,就让她去参加旧识荀夫人的莳花宴,虞缈这才出了门。没想到,竟在席上看见了谢芬。
她像是见了生人,面色冷淡,立刻掉头往别处走去。
“阿鸾,阿鸾!”谢芬却追上来,急急叫住她。“那日的事,你听我解释——”
虞缈缓缓止步,回眸望她,双眸如明镜雪亮:“表姐要解释些什么呢。难道,表姐是想真心和离,而不是欲借我身后之人,以势压人?”
谢芬一噎,心中隐隐惊诧。
“其实,表姐不愿让长辈知晓与插手此事,因为根本就没打算过真正和离。不过是我提出了,才索性顺手推舟。”
虞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