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晏像是刚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黑暗里最后的余韵,似乎是一声少女温软糯音,含着委屈的低泣。
像是被扔下的稚雀,发出轻轻的娇啼。
让他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想安抚她,别哭。
可睁眼,梦散。
四周清光弥漫,安静得徒剩窗外鸟声。胸膛间似有什么空落落的,怅然若失。姬云晏的目光又虚无缥缈地落在白壁上。
他一言不发,只是在光影之间追觅着那沉梦里的零星轮廓。
直觉告诉他,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直到阿觉入殿,一如往常准备侍候太子。却看见那榻上如神人之相的男人,已睁开了那双俊美的凤眼。
“孤……睡了多久?”
阿觉的眼眶泛起了红,声音也颤抖道:“您终于醒了。如今是,是天授十六年。您已沉睡了三载有余。”
姬云晏的耳目间,很快又涌入许多陌生的人与事。他方知道,三年前他中箭后就昏了过去,如今身在法华寺中。
可姬云晏再没开口问什么。方才的最后余韵与悸动,也已被彻底冲淡。他一无所获。
阿觉止住泪意,静静立在一旁侍奉。只是奇怪,太子重伤醒来后,却并不见多少喜色,眼神淡漠如静水。
仿佛冰雪消融后,仍沉浸在茫茫空山,一场无言的失落中。
很快,圣驾亲至。
皇帝亲自出宫上山,用了些时间。虽身体疲惫,但是精神百倍。
姬崇入寺后,上上下下看着姬云晏。忍不住心里泛酸,泪水就这么淌了下来:“弘度,你终于醒了。”
姬云晏也隐隐动容:“父皇。”
“这三年来,父皇一直耿耿于怀,每日都在担忧,你还能不能醒来。当初若不是,若不是……就差一点,我们父子就要阴阳两隔了。”
“父皇切勿激动,那都是我该做的。如今也一切太平善终,儿臣不悔。”
姬穆被福安扶着坐下,长叹了一口气:“你是个纯孝至善的好孩子。但有的人,却是毒虫魑魅。”
“当年你中箭之后,朕总怀疑乃宫中有人窝藏祸心,却迟迟难寻证据。以防万一,只能命人先把你转移到了这里,又请高僧们为你诵经固魂。此地清静,也适合你养病。”
姬云晏眼若潭水深遂,犹如日月映在上面,随水流闪烁。他有些艰涩道:
“父皇用心良苦,乃弘度之幸。”
“如今你我父子得以平安团圆,确实是大幸。”
皇帝哭过了,渐渐又大悦浮上心头:“福安,传朕旨意,太子既醒,朕要赐酺三日,大赦天下。”
“此乃上苍所赐祥瑞,当与民同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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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阁清幽,三人成影。
虞缈支着颐,侧颜勾描着秾丽如芍药的轮廓,美到惊人。她望向窗外,因圣心大悦,街市上连日来百姓皆笑逐颜开。
整座洛阳城,都像陷入了一场庆典。
她却唯独难融其中氛围,郁郁寡欢道:“二哥就是这么说的。她如今无处可去,所以……”
对面的女郎闲倚竹榻,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她五指纤巧,又如行云流水,正单手极顺畅地转着两只乌箸。
随着虞缈话音刚落,那乌箸却“啪”地一声坠了桌。
陆时微难以置信地掏掏耳朵,看她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未婚夫,当真抱了个女子回府?还把人留了下来?”
虞缈咬着唇,低落萎靡:“嗯。”
“既有恩,在洛阳赁个宅子给她住便是,行动不便也可寻个嬷嬷背着。凭他势力,什么权贵敢不给他面子?”
陆时微困惑得不行,思忖道:“燕王他莫不是……还真把脑子摔坏了。”
以她昔日观察,姬策对阿鸾占有欲深重,但实则同样反之,也会如此规束着自己。身边除却一心一意养这朵娇花,从不沾染任何声色。
哪怕任何红粉靠近,都会第一时间抽身撇清,和未婚妻解释清楚。
如此作风,又怎会突然作出这种离谱行径?除此之外,她还真想不到什么可能。
虞缈有些疲惫,尖尖的下颔枕在拢起的手臂上,长睫落寞低垂。眸子有些失神,低声道:
“我也不知二哥是如何想。我提过别的意思,但他拒绝了。”
陆时微这时面色,才真凝重起来。
姬策为人端穆,重德行,心中仿佛有一道准绳。哪怕不爱,也必定会予妻子尊重,秉持自己的戒律。更从来不会这样不清不楚,和别的女子有任何暧昧之举。
所以陆时微也才会放心,将闺中密友托付给这样一个男人。可如今,姬策又怎舍得让阿鸾黯然伤心呢?
“莫非,还真是劳什子白月光……”
雅阁中,与陆时微的位置成遥遥斜相对立的角落,忽传来一声冷笑:“呵。”
谢青钺抱臂斜倚在窗边。半靠着墙,方才还在赏窗外盛京景致。
此时刚扭了头,不屑一笑。
少年生得风流,面白唇红,眼珠漆黑如墨。刻意压沉的眉,才消减了几分面庞的纯稚青涩。
与之不符的,他的声色更是冷清:“我早说过了,姬策心思重,不适合阿鸾。以前就总觉得他有些神秘,像是藏着些什么。”
“果然,还真藏了个大活人。”
往日,他就对姬策有些挑剔。总觉得表妹,还可以配更好的男子。陆时微这人,却说什么人家郎才女貌两情相悦,让他别来打扰作乱。
谢青钺讥诮地看向陆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