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嘉,你怎么把茶打翻了?”
佚嘉坐下来,她身上的道袍雪一样白,见迭嘉仍在发呆,她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捏住书角,稍运灵力,书页上、桌面上的水渍就凝结成了冰渣,随后纷纷脱离、剥落。
佚嘉将这些冰渣捧起来,长袖一挥,就置于了窗外的一片翠竹林中,静待艳阳消融冰雪。
迭嘉呆呆地攥紧书脊,紧张地盯着佚嘉看。
“什么书把我师妹看痴了?”佚嘉轻点迭嘉眉心,嘴角浮现笑意,拿过书翻看起来,“《砥行胼胝》?我读过这书。”
见迭嘉仍紧盯着自己,仿佛在防备什么一般。
佚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愉快,反而觉得她可爱极了。
佚嘉伸出双手,迭嘉想要躲闪,但身体的习惯还是让她下意识定在了原地,于是迭嘉的脸蛋被一把捏住。
“笨蛋师妹。”
迭嘉的眼睛闭上又睁开,她太疲惫了,居然睡着了,虽然只有一瞬。
醒来后,眼前已经不是故去多年的师姐的身影,而是人山人海,一片黑压压的攒动着的人头,这种场合令她疲惫而又厌烦。
她长叹一口气,往事虽然过去很久,但仍历历在目。
这种场合之下,不少弟子都在暗中关注她,有内门、有外门、有门内、有门外。见她叹气,纷纷侧目。
她端坐在高位之上,旁边就坐着双星门的掌门。
此刻她已经不是门派中的一名微不足道的、任人生杀予夺的弟子,而是门派中的长老,是镇守一方的大能,只是跺跺脚,天上就要掉一个窟窿。
但她每每午夜梦回,在梦里都还是那个声嘶力竭却无力回天的小师妹,是能被师尊随意一脚踹开、吐血昏迷的小弟子。
多少年了?快三百六十年了吧!这一运岁月已过,就又要有个祭品牺牲。
她被这梦魇纠缠了、套牢了,已经快三百六十年了!
踏遍多少山川,只为寻找一个答案。
整整虚度了三百六十年,近来才对这死牢般的困境有些眉目!
每每想到师姐,无限的悔恨和厌倦就会涌上自己的心头。
听着各掌门的漂亮话,迭嘉垂眸饮了杯茶,内心暗暗冷笑:我可不是我那个废物师父!要杀我徒弟,也得先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瓦而手执纸笔飞快记录着,她是双星门门人,自然坐在前排,不能够像后排的人表面严肃,实则魂游天外。
本来只是随便听听,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越听越毛骨悚然。
笔走如飞,记录到最后,她铺开几张纸,将只言片语一一串联起来,最后在第一张上圈住了一个词——“神人”。
用力太猛,手腕太抖,黑色的水墨都在纸面上洇开。
凡人永生永世困于小世界,故而修仙者修仙。
待其证得大道便可成为仙人,飞升世界之外。
但世上除了凡人、仙人之外,还有一种人,叫神人,神人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
他们平日里看着与常人无异,是因为他们善于伪装于人群之中,神人本身的面貌十分异常。
他们有眼不能看,有耳不能听,有口不能言,他们胁下生着双翼,眉心一道浅痕,指蹼间则长着黏连的薄膜,他们没有常人的五感来感知,眼耳口鼻俱是伪装。
同时,神人是造物宠儿,是天材地宝。
他们能够来去自由,也能逍遥宇宙,但他们更喜欢混迹在人群之中,普通人的肉眼看去,神人与常人无异。只有用特殊的秘法才能让神人显现出原型。
由于神人视听说都通过眉间痕,故而能听于无声,视于无形,言于无物。
也正因如此,他们的眉间痕受到伤害之后,也容易言语迟缓,行动缓慢。
一运是一个循环,每三百六十年,至少都会有一个神人,显现于世间。
由氐月门负责占卜出来神人身在何方,这时各门各派便会派人抓捕猎杀。
这是必须的,因为一个神人体内蕴藏着巨量的炁,能供给这个小世界一运的需求。
而这炁,则是修仙者修炼的根本。
瓦而脸色铁青,见慎不道神色也不好看,她把手中笔一摔,凑上前去。
哼笑着说道:“如果修炼需要这般踏着别人的尸骨,这仙怕不是什么邪仙,依我看不修也罢!”
慎不道转头:“你也知道他......”
见瓦而刚刚摔笔的动静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他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抬眼看向曹君钦,他坐在两人前面,坐得甚是稳当,只能看到一个挺得笔直的后背。
愤怒的不止瓦而一个,弟子们素来受“降妖除魔、行侠仗义”的教诲,如今乍一听要猎杀他人,自然受不了。
更有甚者,那些正义高洁之士,道心隐隐有崩塌之兆。
周围人便开始劝说。
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什么神人名为人,肖似人,实则算不得人。
神人体内既然有如此多的炁,那实力是何等可怖?假以时日,怕是要为祸一方。
听着这些话,瓦而很突兀地想起了五年前被杀的那个巨怪、那个巨人,师尊称其为“枭阳国人”,它算得人吗?
也有进行反驳的。
神人既然能混入人群,便说明神人已有灵智,怎可随意屠戮?
神人能与常人进行交流,也就是说神人有常人的思想、感情、智慧,既然如此,怎么算不得人?
氐月门说谁是神人,谁就是了吗?说你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