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越来越大。
打过招呼后,程灵提议让沈弈直接带路,免得匡老先生久等。
沈弈没说话,把手里的黑伞递给了小曹。
小曹晕晕乎乎的,以为沈弈是让他帮忙拿一下,就接了,没想到沈弈朝他扬了下下巴:“咱俩换一下。”
小曹呆住了:“哎?”
沈弈:“这伞太重了,我拿不动。”
小曹:“……”
稀里糊涂换了伞,沈弈接过伞便走了。
小曹一个人撑这么大的伞是浪费,就跟程灵一起打着。
雨水浇在伞面上,像一颗颗米粒洒下。
程灵情不自禁在想,沈弈究竟是没有认出自己,还是不愿意跟她这个老同学相认。
只是有些巧妙,他们的上一次见面,或者说他们青春年少时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
就好像这场雨在她离开榕华的这么多年始终在下着,直到今天,到他们终于再见面。
胡思乱想被一通语音电话打断,声音从前方传来。
沈弈把快递放到另一边胳膊下夹着,掏出手机接通。
没等他说话,就传出一道稚气的小男孩声音:“沈弈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取下快递,然后再偷偷送过来。”
沈弈:“不能。”
“……”小男孩不死心:“为什么不能?”
沈弈口吻闲闲的:“我怕挨揍呢。”
“……”
小男孩仍不死心:“那我拦着点我妈妈还不可以吗。”
“所以你挨揍的时候是没拦住吗?”
小男孩:“……”
程灵:“……”
眼看走到十三号楼楼下,沈弈把手机从耳边拿开,说:“有事,挂了。”
然后收了伞,打开单元门。
程灵假装没在听,心里默默心疼那小孩两秒。
匡成玉老先生住在八楼。
沈弈走出电梯,随手把伞靠在门口,程灵有样学样,也把伞撑在旁边。
一把黑伞和一把白伞靠在一起。
这画面有些熟悉。程灵一晃神,想起来了,沈弈曾经也送过她一把伞。
高中时,沈弈跟她是同桌。每个下雨天,程灵总是湿漉漉地进教室,再湿漉漉地坐下。
起初沈弈还笑她:“起这么晚?头发都没时间吹。”
程灵拿出纸巾吸掉头发上的水,说:“……不是,我淋雨了。”
次数多了,沈弈慢慢也习惯了。
后来有一次下雨天,程灵照常湿漉漉地进教室,脱校服外套,搭在椅子上,手伸进桌肚拿纸抽,然后……
摸到了一把伞。
一把标签都没拆的,崭新的伞。
也许是别人放错了。万一别人找伞找不到,误会是她偷拿的怎么办。
程灵把伞举起来,在安静的早读课上弱弱地问:“那个……谁的伞放——”
话没说完,手臂猛地被人按下,程灵转头,刚才还闷头大睡的人现在正按着她的胳膊,掌心温热。
她松了口气,把伞放到沈弈的桌上:“是你的啊,下回别放错了。”
好在她声音不大,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沈弈松开她,把伞推到程灵面前:“你的。”
然后继续闷头睡觉。
程灵愣住一瞬:“……什么我的?”
沈弈再次从臂弯中抬头,眉头微蹙着,不知是烦的还是怎么:“买一赠一送的,你不要就扔了。”
“……”
程灵哑口无言。
她低头看了眼,只是一把普通的伞,不是多贵的东西,她松了口气。班级都传沈弈家境不浅,如果他送的太贵,她会有负担。
于是这伞就这么收着了,沈弈也有一把一样的,有时候两人的伞分不清,就总跟她混着用。
之后的下雨天,两把一模一样的伞就会在教室后面挨在一起晾干。
仿佛它们两个也是同桌。
——“姐,进来了,想什么呢?”
思绪被小曹打断,程灵从回忆中醒过神,说:“哦,在想采访的事,走神了。”
说完,悄悄把沈弈的伞移开了一些,没有挨得太近。
进了门,宽敞的视野映入眼帘,看起来这一整层都是他们家。整间房子以木质家具为主,各种角落和露天阳台养了很多绿植,浓重的复古风格,空间极大,足有几百平。
一个中年女人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沈弈换下鞋子,问:“张姨,老爷子呢?”
张姨从玄关拿出两双一次性拖鞋,放在地上,答沈弈的话:“在书房呢,我这就喊他出来。”
沈弈扔下一句“随便坐”,拿着他的快递进了房间。
程灵和小曹坐在深棕色的皮质沙发上,欣赏墙壁上装裱好的字画,通过落款姓名来看,是老爷子自己的作品。
没多久,匡老先生拄着拐杖从书房里走出来,声音一笃一笃的。张姨在一边小心地跟着,老先生头发斑白,但精神很好,脸上盛着热情的笑意。
程灵连忙起身,迎上去打招呼:“匡爷爷好,我是生活周刊的记者程灵,来之前跟您通过电话的。我们这次来,是了解到您手中有许多珍贵的藏书,所以想进行一些记录和报导,这两天可能都要打扰您了。”
匡成玉一只手放耳边,身子微倾:“程什么?”
“程灵。”
“哪个灵?”
“钟灵毓秀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