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这时门外人叩门道:“何老,延康坊周家来人了,主人唤你过去一躺呢。”
“这就来。”何老匆匆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对之露白郑重地行了个礼,恳切道:“我家小郎君的病,就拜托道长了。”
之露白没有作声,她久久看着案上的空碟,突然很想吐。
本以为宝芝楼发生的事已足够泯灭人性,却没想到这世间的龌龊远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
床榻上的少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之露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抬眼看过去,见他正幽幽地看着自己。
房中昏暗,只有窗缝泻进来一道光亮,透过纱幔落在他脸上,光影潏荡,却始终越不过眉上岭脊,他的眸子笼在晦色之中,仿佛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醒了?”
“你是谁?”
大抵是先前的吼叫伤了嗓子,那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我是——”之露白想了想道:“来给你诊病的。”
少年的嘴角扬起嘲意:“又是个骗钱的。”
之露白也不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没经验,还得问问你,一般都骗多少合适?”
许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那少年不禁一怔。
“对了,同你讲一声,方才一时情急,又没找着手巾,只好借你衣服擦了擦手。”
“什么?”
之露白起身,拿起拂尘,戴上幂篱。
“你——”少年气急,可身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她飘然离去。
小鱼正拎着食盒往这来,见之露白从房间里出来,快步上前道:“之道长,我家小郎君如何了?”
“无大碍,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动了。”
“那就好!”小鱼松了一口气,顿了顿,又小声询问道:“那依之道长看,郎君他是不是惹了什么邪祟上身?”
“邪祟?”
“对呀。”小鱼煞有介事道:“从前我表婶也发过疯病,动不动要砍要杀的,据说她就是被脏东西沾惹了,小郎君可是这情况?”
之露白不禁笑道:“不是。”
“道长这般肯定?”
“自然。”之露白又笑了笑,问道:“你家主人呢?”
“主人他……”小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方才庄上的人忽然过来,说是有要紧事要找主人和何老商量……不过他有嘱咐我要好好招待之道长,千万不能怠慢了。”
之露白点了点头道:“那回头你与他说一声,就说你家小郎君的病症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的。”
“治不好?”小鱼呆呆念道:“怎会?道长不是神医吗?”
“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治不好了,所以也就不用再花那个冤枉钱请人来看了。”说完,之露白又忽然想到一事,问道:“对了,这西市哪里方便我换些通宝?”
“什么?”小鱼先回神,随即道:“哦,诊金的事还请道长放心,我家主人不是悭吝之人,等他忙完手头的事,自会派人将报酬送到宝芝楼。”
之露白也是一愣,待她回过味来后也懒得解释,只挥手道:“罢了,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小鱼诧异道:“道长这就要走?”
“哦对了,这个——”之露白没走几步,又倒退回来,指了指小鱼手中的食盒道:“是给我的炙烤驼峰吗?”
“哦,是的。”
“可以打包一下吗?”
“油纸包着怕脏了道长的手,就还是用食盒给装着吧。”
“那多谢了。”之露白接过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宝芝楼里,澹台瑛对着窗外发呆,听见楼下有了动静,下意识地唤了一声:“表哥?”
“是我。”传来之露白的声音。
“是小之道长啊。”澹台瑛扶着墙站起身道:“小之道长吃过了吗?锅里还有粥。”
又是粥,之露白暗暗叹气,回道:“我给你带了炙烤驼峰还有胡饼。”
澹台瑛拖着伤腿小心地下了楼,见柜上搁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却不见之露白人影。
如今这宝芝楼无人管事,喂驴的活就落到了之露白自己身上,她抱过草料,沾得满身是草叶,掸了半天才掸干净。谁知那头驴子却十分不满似的,对着槽里的草料“噗嗤”喷了两口气,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她。
这驴子是之露白刚下山时从一农户手里买的,农户说这驴子虽长得磕碜了些,身体却很结实,而且还吃苦耐劳,那农户长得一副老实模样,她便信以为真,用一小块银饼子将它买了下来。可谁知道一路上它光是装瞎装瘸就少说有五六次,甚至还曾试图与一母驴私奔,所幸是那母驴的主人棒打鸳鸯,它这才悻悻回来了。
“你爱吃不吃。”之露白瞪了那驴子一眼。
驴子心里委屈,不仅回瞪了之露白一眼,还发出了一声哀嚎。
之露白自然是瞪不过驴子的,叫声也比不上它难听,只能愤愤地离开了马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