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堂也有江湖,但倏忽间,朝堂变了样,江湖也变了样。
正如曲小枫的世界变了,赵瑟瑟的世界也变了。
半月前,正是万梅山庄的梅花最盛的时候。
万梅山庄规模雄伟、范围辽阔,但它的梅花更加辽阔,如云似雾笼住整个山庄。这的庄主是江湖鼎鼎有名的西门吹雪,他的人和他的剑一样无情,他的无情也和他的剑法一样有名。
西门吹雪每年最多只出去四次,只有在杀人时才出去。
这是他今年第四次出门,却还未如过去一样准时回来。
他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不是在杀人时,而是在杀人回来的路上。
江湖上所有人都会遇到麻烦,陆小凤更是麻烦缠身,但西门吹雪却是第一次。
离万梅山庄不远的官道上,浓雾骤起,入眼皆是茫茫一片白。
世人都知道西门吹雪的剑很快,比闪电还要快,但这浓雾起的突然,比西门吹雪的剑还要快千倍、万倍,一步落时还是青天白日,一步落下便已生在其中。但即便遇到这样奇异的事,西门吹雪的神色仍是淡淡的。
他闭上眼,周围的一切动静,甚至雾沾树叶微晃都如在耳畔。
浓雾渐淡,西门吹雪睁开眼,伸手抓住一个人的手臂,这是一个美丽却毫无武功的闺阁小姐。
她看不清路,只能凭借求生的意志向前跑,速度不算快,但足以让她冲下路崖,香消玉殒。
她的出现和这场雾一样突然,也和这场雾一样怪异。
一个毫无武功的闺阁小姐为什么会被七个二流高手追杀?
但西门吹雪没有问,这位小姐也没有力气再回答,她只说了句“救我”,便软软地晕在西门吹雪的怀里。
雾散去,一个白衣如雪的男人站在那,手里握着一把剑。
七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目光忌惮,一人冷道:“你是何人?”
西门吹雪不答,只问:“为何杀她?”
那人语气森然,道:“自然是她犯了事。”
西门吹雪只说了两个字:“何事?”
一人语带杀气,道:“你这是存心要阻挠我们办事了?”
西门吹雪没有再说话,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一眨眼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七人的神情像是见了鬼一样,但他们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也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像石像一样定在这。
也不知是救兵先来,还是路匪先至。
白日无云,青山镇的万梅客栈人来人往。这的老板姓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甚至连账都不会算,但他有两个好女儿。
小女儿方蕉月,武功不行,算账也不行,但练得一张好嘴。面对寻常客人,甜美可亲,上可哄八十老太,下可哄三岁稚子,但凡能听得懂话的都不愿意和她不愉快。不过总有一些人听不懂人话,但他们也不愿意和方蕉月闹不愉快,因为他们吵不过她,也打不过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方无柳自小跟着庄内武师习武,一身“虎啸龙举拳”不仅可裂石断树,更能在九尺之内以虎啸之声震碎敌人耳膜,练到高深时,甚至心脉也可俱裂,在江湖上虽算不上一等一的高手,却也足以保证落客栈的清静。
因着有这两个女儿,方老板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但今日,他却似乎见了比泰山崩还要可怕的事。
他神色木然,问道:“蕉月,我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庄主他…抱了一个女人回来?”
算珠噼啪作响,圆脸的小姑娘皱着眉,头也不抬,敷衍道:“难道要抱个男人回来?”
方老板摇摇头:“那姑娘衣裙上都是灰,庄主最爱干净,她定然不是一般人。”
听见这话,方蕉月猛地抬起头,道:“庄主带人回来,不能失了礼数。爹,我去给那姑娘准备套新衣服,这账,等我回来再说。”
方老板不再想别的,拎起墨迹未干的账本,扯着嗓子喊道:“小兔崽子,你回来!你不算,难道你爹我算吗?”
可方蕉月已经跑地不见影子,听不到他的话了。
何况,她就算听到也一定会装作没听到。
客栈扶风小筑里有一株白梅,树干遒劲,花朵繁茂,上面挂了不少红笺,像寒光剑上的血。
赵瑟瑟睁开眼,神色还带着茫然,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她偏头看向圆桌旁坐着的人。
白衣,长剑,面如冷玉。
她勉强撑着床榻半坐起来,开口问道:“先生,是你救了我吗?”
她的声音和她的容貌一样,柔,像四月的春风一样温柔,像梅花花瓣一般柔软,几乎是和西门吹雪截然相反的柔。
西门吹雪看着她,点头,然后问道:“你犯了什么事?”
赵瑟瑟本想道谢,又觉得这个年轻的剑客有些冷漠,委实不知如何开口,此时听他这么一问更是糊涂,再看他面上毫无表情,心里一紧,倒是急中生智,问道:“可是他们说我犯了事?”
西门吹雪点点头。他虽在问她有无犯事,却似乎已经有了答案,长剑既未出鞘,神色也无不耐。
任何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不是西门吹雪对待犯事之人的态度。
但赵瑟瑟并不知道,由于山路艰险,她的指甲已经断了好几根,长短不一的指甲陷入掌心,她在犹豫,犹豫是否要说出实情。终于,她还是开口了,“我叫赵瑟瑟,是辅国大将军赵敬禹之女,并非他们口中的犯事之人。但,其中的事情涉及本朝机密,瑟瑟不便告知,还请先生…见谅。”
但她的心里并没有底气,这从她的语气就能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