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宫里的诸多差事里,最让玄乙头痛的是什么,那必定是筹备皇家宴会。
别的都先不提,就只给这些皇亲国戚排座次,就够她挠头良久。都是皇家的血脉,谁离陛下近些,谁离陛下远些,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
另外这次陛下不只要宴请王孙公爵,还请了几位朝廷要员,其中也包括了父亲兄长,还有陈相和孟老爷子。
估摸着安王想纳孟荷这事儿已经上达天听,借着这次上元宫宴,孟荷的归属会有一个结论。
到底是前世夫妻,不知鸿鹄哥哥会不会因为这桩婚事影响心情。
玄乙在宫中忙得不亦乐乎,孟家也正为上元宫宴犯愁。玄乙能想到的事,孟老爷子自然也想得到。
此刻孟老爷子叫了儿子孟章和儿媳曾氏过来商量。
“父亲,荷儿嫁给安王,有何不好啊?”孟章道:“陛下总共就这两个儿子,贵妃多年来盛宠不衰,而且安王在朝堂上风头正劲,咱们荷儿嫁过去,虽是侧妃,但也是好大的体面。咱们孟家祖祖辈辈,何曾出过王妃啊,荷儿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孟老爷子斜眼看着孟章,气不打一处来:“鼠目寸光!你当安王真是看上你闺女了?他打的是翰林院的主意,将来他和太子未必没有逐龙之争,一旦败了,你让孟家怎么办?荷儿怎么办?哪怕不提这些,那安王什么品性,旁人不知,你身在朝廷,也不知道吗?荷儿是你从小娇养长大的,你竟一点都不为她打算吗?”
“哎呀……”孟章给孟老爷子倒了一杯茶:“儿子冒着死罪说句话,太子仁厚不假,但太软弱,长策将军府又出了这些的档子事,把陛下的脸面丢了个干净,是指望不上了。中宫那位身子一时好一时差,将来东宫易主也未可知啊。父亲焚膏继晷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咱们孟家的门楣吗?安王殿下若得登大宝,未必比太子差,若真有那一天,荷儿就是正经八百的娘娘,咱们家还荣耀更胜了呢,而且男人嘛,三妻四妾……”
孟章话还没说完,孟老爷子就狠狠将茶盏摔倒了他的头上,这一摔用了十足十的气力,滚烫的茶水烫红了孟章的半边脸,他的前额也鼓起一个包。
孟章和曾氏当即吓得跪了下来。
孟老太爷白眉鹰目,愤然说道:“我焚膏继晷,皓首穷经,是为天地,为百姓,为圣明君主,为四海文士,不是为谋逆佞臣,更不是为尔等宵小之徒铺设登云之梯。孟章,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孟老爷子的眼中似是含了泪,不知是因为恨,还是因为痛……
孟章跪着,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曾氏却试探着看了孟老爷子一眼:“可是……可是事已至此,荷儿也对安王殿下动了……动了真心……”
孟老爷子瞪一眼曾氏,曾氏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
堂内寂静半晌,孟老爷子开了口:“荷儿的事,再说。芙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她的婚事,抓紧定下来吧。岚州刺史孙家的公子已经及冠,同芙儿年纪相当,我已着人去递帖子了。”
“岚州刺史?!”曾氏不乐意了:“就是那个前阵子刚被陛下亲自判了流放的贪官?父亲,芙儿怎能嫁给这样的人?!”
“孟芙眼睛嘴巴都歪了,她这幅样子,你还指望她能高嫁吗?”孟老太爷实在不愿再跟这对夫妻多说话,说完这句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曾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去后院看孟芙的时候,正巧碰见孟桃正给孟芙喂汤圆吃。
自打孟芙病了,腿脚不灵便,口眼歪斜,话也说不清楚,就连丫鬟小厮看了她都有些害怕,没想到这三丫头时常来看她,陪她说话,还请了名医杨老爷子来给芙儿看病。
陆姨娘这些年安稳,不曾争宠,孟桃又这般同孟芙亲厚,曾氏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也渐渐觉得之前亏待了这个庶女,近来反倒跟她亲近不少。
孟桃听见动静,看到嫡母这幅样子,难免问了一句:“母亲这是怎么了?”
孟桃这一问,曾氏更加伤心,将孟老爷子的打算说了出来,说完之后痛哭流涕:“你姐姐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孟芙见母亲哭成这样,也不吃汤圆了,嘴巴咿咿呀呀说些什么,孟桃安抚她一番,又给曾氏递了帕子。
“母亲糊涂。”孟桃说道:“祖父这般,是实打实为了姐姐打算。”
“这……这是怎么说的。”曾氏抹一把眼泪。
“那孙家是贪污获罪不假,但贪污事出有因,是为了给他家中老母亲治病,而且数额甚微。陛下罚得这样重,也不是因为他罪过多大,而是因为太子当堂求情,坏了朝廷的规矩,失了东宫的表率。陛下如此盛怒之下,命令大理寺和刑部彻查孙家,查来查去也不过就是贪污这一条罪状。没有株连,甚至连抄家也不曾有。可见孙家家风不错。那孙家的公子叫孙灼知的,在岚州也是有名的才子,听说相貌也好。”
“可是家风再好,也是犯了错的,孙家如今是罪臣之家啊……”曾氏还是不平。
孟桃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正因为孙家是罪臣之家,所以没人愿意与他们结亲。咱们家门第比他们高些,姐姐如今虽然病着,但先前杨老爷子说了,慢慢调理个两三年,脑袋里的血块淤血化开了,姐姐自然就好了。咱们如今去提亲,那孙家能不感激咱们?自然是将姐姐放在一等一的位置上去疼的。而且孙灼知有才,他父亲不是杀人放火巨贪巨腐,不影响他科考,将来他若入仕,姐姐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曾氏听了孟桃这番解释,转忧为喜:“真的?”
孟桃点了点头,又转头对孟芙说道:“所以姐姐,你以后是有福气的。千万不能让以前的事绊住了自己,人生长着呢。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孟芙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