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此时对晴儿自称“小叔”,在旁人眼中,其实是不妥的。但晴儿是个孩子,只觉得眼前这个俊逸的男子是个可亲的长辈,可跟在晴儿后头的诚王妃芳歌却知道这句话非比寻常。
芳歌知道眼前这人是天机观少观主,多年以来行走宫中,司天监的掌事见了他都要行礼,是国师一般的存在。
地位煊赫不假,但再煊赫的地位,也不能占郡主的便宜,和王爷称兄道弟。
这人哪来的胆子……
一旁的诚王更是思绪万千,只不过比起芳歌的不解,他心中更多的是震惊。
诚王毕竟做了三十几年太子,直觉和城府早就被宫城里的尔虞我诈塑造好了,他只是平庸,不是愚蠢。
一个道士,凭什么策马千里来救自己性命,凭什么敢自称晴儿的小叔,他来得这样及时,救人救得这般恰如其分,快一霎慢一霎后果都远非如今这般皆大欢喜,这绝不会是巧合。
而且道士眉眼之间的容姿,颇有几分肖像一个人——那个他少时在母后的画作里见过,沉郁内敛、却已经有俾睨之态的年轻的父皇。
诚王就这样注视着王昭,王昭安抚好晴儿,也回望诚王。
目光相交片刻,已经胜过千言万语,无声胜有声。
天色已晚,月牙高升,今夜须得在归林山上过夜了。
兄弟两人并肩站着,眺望山下光景,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血流成河。
“今夜你们安心在马车上歇宿,我会留人手暗中保护你们。不过……今儿个这桩事情想要有个说法,我不方便直接出面。”王昭率先开口:“我让门徒清理一部分尸首痕迹,再让道门之中其他道观的弟兄去附近衙门报官,装作他们下山行侠恰巧路过,救下你们。只不过这样一来,案情水落石出,得耗费许多时日。”
诚王明白王昭的“不方便出面”是不方便在哪里。
诚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今天是什么人想要他性命,而王昭如若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种身份,由他出面投告这事,父皇那般多疑,很容易被当做是党争。
父皇最忌讳儿子们觊觎他的皇位,若被当做党争,安王的罪过反倒就小了。
“你估摸着,案子查清楚须得多久?”诚王问道。
“归林山是如意县辖地,距这里最近的衙门就是如意县县衙。但亲王遇刺,事关重大,县衙接到报案,会勘察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然后层层上报。郡、州、道,各级核实,再到京中,待到大理寺和刑部审出个结论来,最快也要一年左右。”
诚王蹙眉,摸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思忖半晌:“若是有直接证据呢?”
“你是说你有指正安王的证据?”王昭道:“这样倒是能快一些。”
诚王摇头,继而露出一个苦笑:“没有。我能有的,只是一个亲王险些丧命的证据。”
诚王转头,看向不远处一直抱着芳歌的晴儿,脸上的笑意散去,露出坚毅的神色:“他既要对晴儿下手,这般枉为人父,我便也不顾及什么手足之情了。道长,我交予你一样东西,你务必将它带到京中。”
……
因着陈天忌送了玄乙一只十分得力的海东青,所以诚王遇刺,且劫后余生的消息不出半月就到了公主府。
玄乙赶紧通报了玉鸾宫,皇后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等待消息到达陛下耳边。
在等待中,王昭和陈天忌还要部署人手,防止这次刺杀失败过后的更多刺杀。
诚王抵达雍州,初初开府这几个月,安王的罪责悬而未决,他自己又四面楚歌,注定是难熬的。
他难熬,母子连心,玉鸾宫的皇后也便难熬,玄乙也因此忙碌起来,要时常去宫中走动。皇后也很依赖玄乙,经常让她在玉鸾宫小住,这让玄乙想起了及笄之前,那三年侍疾的日子。
那时候侍身,而这时候侍候的,是皇后的心。
“天忌这孩子,该怨我了。”皇后笑言:“你们俩成婚这几年,我瞧着他情浓不减,如今我让你这般陪我,耽误了你们相聚,他怕是要不高兴了。”
“姑母说笑了,怎会。”玄乙倒是乐得轻松,她单方面非常希望陈天忌的情谊能适当减一减。
与此同时,陈天忌正在公主府来回踱步,走得累了,就坐在太师椅上,和爬到桌上的大壮面面相觑。
看了半天,陈天忌恼羞成怒:“小没良心的,皇后娘娘让她宿在宫中,她便真的宿了,那我怎么办……我……我如花似玉!我正值盛年!竟要我日日独守空闺……”
“喵儿……”大壮叫一声,作为回应。
陈天忌凑近大壮:“你说,我如果请旨也入宫小住,会不会有些失仪?”
“喵儿……”
“你说得对,之前没有驸马提出过这种要求,确实不太合适……”陈天忌无奈点头:“那你说,怎么才能让你姐姐早点回来?”
“……”大壮没有说话。
“啧!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陈天忌再次抓狂:“你跟谁学的这么狗?”
大壮:“……”
玄乙在宫中走动的这些时日,遇到过几次进宫请安的安王。
她每次匆匆行礼就想告退,可每次都被安王拦住。
安王之前倒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看她的眼神,让她十分恶心。
这种眼神她不是没见过,陈天忌也偶尔会这样看着她。可她和陈天忌是夫妻,而且哪怕是夫妻亲热,只要她不喜欢的事,陈天忌绝对不会做。
安王看她的眼神,甚至比陈天忌都要迫切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