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都觉得自家几个女儿未来都是联姻的工具,有的灵巧有的愚钝,灵巧的格外偏疼一些,指望她和母族亲近,为姜家争取利益。
愚钝的就疏离冷淡些,因为看不到她的“大好前途”。
姜二是他一直在疏离冷淡的那一个。
不是因为她愚钝,而是她太聪明、太自我,即使永远温柔体贴,他仍然感受到这个姑娘强烈的“自我”意愿。
一个以“自我”为先的人,是最不好控制的。
他千方百计搭上晋王这艘船,就是为了风风光光把她快些嫁出去,晋王也不负他所望,将这女孩用“爱”束缚住。
明明已经成功,甚至因为她的“自我”颇有些矫枉过正,这个最聪明的会傻到为了外人求没结果的情……
但现在,姜谨行骇然发现,他试图蒙昧了很多年的一些东西,又一点一点,被她擦了出来。
宦海沉浮练出来的强大直觉,让他本能觉得此时的姜杳危险。
即使他居高临下、一家之主。
即使她无所依靠、顺从于他。
姜杳深黑的眼眸仍然在沉沉望着姜谨行。
他想说话,却被房夫人抢了先。
“杳娘,你可确定?”
房夫人心中狂喜。
这是什么天赐的时刻!
姜杳那样文弱的人,必然通不过开鉴门的择巢试,这样她又退出扶梁阁,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姜杳的名声还不是任由她捏圆挫扁!
这样,娘娘“三个月内让她身败名裂、悔之晚矣”可就太好做了!
感谢姜杳……感谢这个姑娘的固执、愚蠢、无法让人理解的傲!
她喜悦快要溢出来,眸光都柔和。
“杳娘,母亲还是想让你仔细思考一下,横阙毕竟不如扶梁,让你发展的空间也有限,而且对以后结亲也没什么帮助。”
她柔声细语,却是给姜杳铺好了拒绝的路。
姜杳心中发笑。
她就知道,提出这个意见,有的是房夫人帮她摆平剩下的路!
“没关系的,母亲。”
姜杳低眉顺目,“若女儿无能,一个都考不上,还可回家来承欢膝下、待嫁闺中,不也是美事吗?”
“也是,也是啊!”
房夫人柔声,她又笑着望向面色僵硬的李老夫人和沉思的姜谨行。
“母亲,夫君,既然我们又为了姜家脸面荣耀,又想找出万全之策,杳娘愿意一试,不是也好吗?”
她声音含笑,语调温软。
“就算败了,女儿回家来也不错,都十五六的姑娘,马上要嫁人了,陪陪我们,不也好吗?”
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的关注点已然偏移,道歉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剩下的事情,便不是姜杳操心的了。
等沈鎏告辞的时候,只有没什么事的姜杳出来送他。
金乌西沉,影子也倾斜纠缠。
两个高挑挺拔的少年男女走在一起,一人意气风发,一人清透温粹,背影竟然说不出的和谐养眼。
发辫上摇晃的宝石相撞,和耳珰在风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声响。
温煦又醉人。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样养眼般配的人走在一起,话中波涛起伏的杀机。
“你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姜二小姐。”
“过奖。”
沈鎏哽了下。
“先别忙着说客气话,择巢试不管规则定没定,射御两门必考,你知道的吧?”
姜杳抬眸。
她云淡风轻了笑了下。
“我知道的,沈小少爷。”
鹰隼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薄唇突然露出一个顽劣嚣张的笑。
“那你知不知道,射箭里面守擂之一,是我?”
姜杳听见系统在脑袋中轻轻说了句感慨的脏话。
因为又被消音了。
“到时候不、小、心伤到姑娘哪儿,还请多包涵啊。”
“那可太好了。”
姜杳感慨道,“如果沈小少爷参赛,那他们一点都不会质疑比赛公平性,甚至还会怜悯我。”
“毕竟有人曾想要一箭射杀我,如今又恶意伤害,就算是告到院判那里,罚的是谁大家也都清楚……沈小少爷说是吗?”
沈鎏神色骤变。
而姜杳仍然是神情自若的笑模样。
“我那是知道你身边侍女有武艺,你死不了!”
他低低喝道。
“别想着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要想过择巢试,就凭你的本事来!”
说到本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怒意一眨眼而散。
沈鎏甚至笑了起来。
他俯身靠近姜杳,嗓音仍然是那样懒散抓人。
“说到本事,那你也得有才行啊。”
少年男女站得极近,从远处看,甚至像小儿女贴在一块耳语叮咛什么。
谁也不知道这两张漂亮的脸下面藏着怎样的心思。
“是。”
姜杳清润的眼睛直直望着沈鎏。
她声音有三分古怪的笑意。
“那就,拭目以待吧。”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相视而笑。
谁也没注意到远处那双躲在草丛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