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二十八年,八月十四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天,空气里传来了浓浓的桂花香,混着太医院的药香,长宁由夏入秋。
太医院煎药房的房檐下倚着一个新来的恩粮生,小圆脸,梨花面,桃花眼,杨柳腰,身着深绿色官服,欣长苗条,隔着雨雾,弥漫着仙气。七分柔情,三分英气,淡然自若,清逸脱俗。
绝代风华无处觅,纤风投影落如尘。
眼前这位英气少年其实女扮男装,是个姑娘。她抱胸倚在门框上,打了一个寒颤,叹了一口气:“唉,下了一天的雨,不知道这明晚的赏月宴,月亮出不出得来。”
韵秋目不转睛地盯着药炉说:“钟太医应是第一年参加赏月宴,赏月宴可是宫中最盛大的宴会。你不知道,每年赏月宴的月亮圆如玉盘,皎皎高挂,亮着呢。”
钟锦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忙打圆场说:“是啊是啊,举国同乐的日子,月亮怎会不露露脸呢?”
药炉冒着热气,泛着药香,韵秋盛好药,要趁热送到宸妃那里。
“钟太医,宸妃娘娘的小皇子无恙吧!”韵秋眼睛扑朔,试探着问。她有些担忧,娘娘不争不抢,谦虚低调的性格,怕遭人陷害。
“哦,无恙,每日按时服用安胎药即可,保证诞下的皇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钟锦笑着说。“那我赶快把药给娘娘送过去。”韵秋端着药向乐喜宫走去,回头说:“钟太医记得给娘娘请脉。”
“好的,忘不了。”钟锦受宠若惊。她级别低,本不能为宸妃诊脉,只因宸妃向皇上钦点她。
天色渐晚,雨不见停。申时末,钟锦撑伞去乐喜宫给宸妃请平安脉。乐喜宫极为偏僻,秋风瑟瑟,细雨蒙蒙,吹到脸上,吹到眼睛里,凉的让人看不清路……
走到乐喜宫门口,就看见韵秋圆润的脸挂着笑容:“钟太医快请进,娘娘等着您呢。”钟锦走到贵妃榻前,隔着帷帐叩首:“微臣给娘娘请安。”宸妃正在写信,见她来了,立刻停笔含笑道:“钟太医快快请起,每日都劳烦太医往乐喜宫跑,着实辛苦太医了。”
宸妃的手从帷帐里伸出来,韵秋在其手腕上覆了一层薄纱。
“为娘娘分忧乃是微臣的本分,娘娘不必客气。”钟锦说完,开始诊脉。
“娘脉象平和,凤体安康,身孕已一月有余,小皇子也安好。只需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快就是。”钟锦回答。
宸妃大气端庄,不失分寸,说:“好,好,韵秋快把今年皇上赏的凤凰山枞送给钟太医尝尝鲜。”
“是,娘娘。”韵秋行了礼,出去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今年最新鲜的凤凰山枞。宸妃缓缓的说:“上品的凤凰山枞不常见,所以份量少点,钟太医别见怪。”
钟锦打开盒子,茶香扑鼻而来:“这定是顶级的凤凰山枞,多谢娘娘厚爱。”钟锦自小父母双亡,荣林师父收养她,带她在千锦山学医。千锦山盛产药草,却不产茶叶。难得见到这么好的茶叶,钟锦心中狂喜。
韵秋把钟锦送出乐喜宫,连下几天的小雨总算是停了,空气依旧潮湿,皇宫上方笼罩了一层烟雾,不见星月。
钟锦步履匆匆,前往太安门,必须赶在下钥前出宫。
出了宫门,街道湿冷,空无一人。钟锦走得飞快,她住在城西的弄琴巷,只因皇宫附近的地价太贵了,且住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钟锦实在无力承担,只得早出晚归。
回家后,外衣湿冷,身心俱疲,烧水沐浴,浴室薄雾缭绕,温水柔光。钟锦泡在浴桶里,卸下一身疲惫,缓缓阖眼,潜入水中,脑中浮现师父那张愤怒的脸。
半柱香后,柔水绕身,慢慢降低热情,钟锦终于从浴桶里挣扎出来,双目含水,眼神坚定。
八月十五日一早,钟锦进入皇宫就感受到了节日的气氛,处处布满祈愿灯。今年的赏月宴依旧是礼部尚书胡广操持,钦天监林祖炎预测赏月地点。
林祖炎夜观天象,测得赏月最佳地点为琼华岛。琼华岛是皇宫西边避暑山庄内雁廷湖上的一处岛屿,面积广阔,一马平川,四面环水,只有太月桥一个出口,确实是赏月的好去处。
赏月祈愿贺中秋,显庆帝允了。
正午,钟锦在太医院筛选烘干的七火草,七火草是今年西魏为大安朝贺中秋供奉的药草,极其珍贵。可是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久不见太阳,钟锦害怕七火草等不到太阳出来,只能采用低温烘干的法子。好在药草一点都没浪费,可算是保存好了。
钟锦也并非不想凑凑赏月宴的热闹,可惜她人微言轻,实属没有资格。“今年参加赏月宴的都有谁啊?”钟锦一边收集药草,一边问同僚井飞白。
“还不是去年那些人。”井飞白拉长语气,遗憾不能去凑热闹。
”哦,听说平阳王也会参加。”井飞白眼睛一亮,说:“平阳王李榆,长宁唯一的异姓王爷,生在西北,长在西北,听说他十二岁跟随父亲定安大将军上战场,十五岁带领五万精兵击退北齐十五万士兵,收复了西北边境流失已久的重要军事要塞,天门山。二十岁,救太子于北齐,而且一年时间,灭了北齐王室,收为大安的领土。皇上大喜,在他没有任何官职的情况下破例封为平阳王,把北齐划给平阳王为领地,赏黄金,赐王府,好不风光。”
“可是,皇上居然还把北齐划给了平阳王做领地。”钟锦瞪大眼睛,把北齐划给李榆做领地,什么概念,就是给了平阳王一个国家的国土,他甚至可以自立为王。
井飞白言谈举止间都是对平阳王的赞赏,突然一顿:“哎,可惜了。”“可惜什么?”钟锦不解。
“可惜王爷十八岁那年,也就是显庆二十四年,母亲被困于军帐的大火之中,身亡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