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苔荫推门进来的时候,漫天红霞铺满了落地窗,夕阳余晖拉出一道狭长的金色光线,给宋时微骨节分明的手镀了一层柔暖的光晕。
一份档案从门口甩过来,正好落在宋时微的手边,他瞥了一眼,抬头看见萧苔荫大摇大摆走进来,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不得不出声制止:“这次又要扫荡什么?”
萧苔荫闻言嘿嘿一笑凑了过来,一副小人得志的邀功模样:“我这次可是把西边的两个大手子给你挖过来了,这不得来几箱好货上供给我?”
宋时微一把推开他凑近的脑袋,拿起封存好的档案掂了掂分量:“四个人,也不算多,几箱还是不划算。”
萧苔荫啧了两声,撇着嘴摇了摇头:“西边俩南边一北边一,全是我说干了嘴才忽悠来的,你个老抠门懂什么叫任劳任怨掏心掏肺苦心积虑……”
宋时微由着他耍嘴皮子,端起早就空了的杯子去接水,一串串水泡咕噜噜冒起,萧苔荫的唠叨才终于停了。
“西边肯送两个?这倒不像他们的作风。”宋时微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抬腿踢开萧苔荫横在路中央的脚,往落地窗旁走去。
“别人去老赵肯定一个不给,但是我去,那不仅得多多的给,还得挑着最好的给”,萧苔荫痛得呲牙咧嘴,望着宋时微的侧影,笑得贱兮兮:“暗楼这块现在无主的小羊羔,瘦归瘦,但这几个老东西都动了心思想咬一口,自然不会拂了你的面子。你又是老赵手底出来的,当然得更大方些咯。说起来这次从他那挖来的两个人,看档案上写还是你的校友,保不准你还认识呢。”
日落胭脂红,无雨便是风。宋时微盘算着行程,还是决定把明天的会面提到今晚,免得夜长梦多又生波折。现在已经临近六点,剩下时间不多,他懒得听萧苔荫这些车轱辘话,指着沙发背后的东西说道:“你要的东西在那里,档案我今晚看了回复你,时间很紧迫,最迟后天,你要把人带过来。”
萧苔荫连忙点头朝着沙发溜过去,猴急猴撩翻起了后面的铁皮箱子,宋时微放下杯子,拿起桌上的档案袋和钥匙出了门,全然不顾身后传来的嘻嘻嘻嘻的乐呵叫声。
随沛区钟楼上的午夜报时声一同来临的瓢泼大雨,让宋时微绷紧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他关上刺眼的白炽灯光,靠坐在椅子,夹雨的夜风透过窗户送来一丝凉意,宋时微解开脖子上的纽扣,闭上眼假寐。
不多时,一道带着闪电的巨雷轰隆隆劈下来将宋时微惊醒,他揉了揉沉重的眼皮,看着漆黑夜幕里的潇潇风雨电闪雷鸣,墙上的时钟指向一点钟方向,想起还没有给萧苔荫回复,他探身开了书桌灯,拿起胡乱丢在桌上的档案袋撕开。
将四沓装订好的档案在桌上依次排开,他才慢悠悠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点兵点将式地抽出一份翻看。
第一页上端正地写着余挥星这个名字和其他基本信息,他粗略看了看,写得没什么意思,便老师查作业似地几下潦草翻完,兴许是动作幅度太大,夹在末页的一张照片飘了出来,落在地上。
宋时微俯身拾起来,对着灰尘斑驳的照片吹了几口气,一张青涩的脸就映入了眼帘。他眨了几下眼睛,又用手抹去了照片上的其他灰尘,捏着这张清晰的、似曾相识的照片,慢慢跌坐回椅子上,重新仔细地翻阅起整份档案。
写得确实枯燥无味,宋时微看完再次肯定了这份档案的写作水平,他靠在椅背上,想起萧苔荫说西边送来了两份,而余挥星的档案上又反复提到另一个名字——楚江凝,他便在剩下的三份档案里划拉,果然找到了署名楚江凝的那份,字迹工整,一瞥就知道和他腿上余挥星这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他没有再细看内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拿出夹着的照片,秀气的少女扎着高马尾对着镜头一脸漠然,桀骜不驯的模样和记忆里初见时如出一辙。
宋时微把两张照片攥入左手中,轻轻笑了起来,随手将剩下没看的两份档案收入抽屉里,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等了大半晌,被电话吵醒的萧苔荫暴跳如雷,一顿骂声不绝于耳,等到对面骂累了歇气,他才用愉悦而轻松的语气说道:“只要西边那两份档案”,也不等对面回应就直接挂断电话。
窗外是风雨交加的潮湿雨夜,宋时微仰头看着昏暗的房顶,手里两张照片边缘锋利,刺得手掌微疼,他慢慢回忆起八年前那些星光漫天的月夜,无数片段闪回间,他仿佛又嗅到了淡淡的蔷薇花香气。
曾以为一别就是万水千山难相逢,但谁能想到,他曾遥看的淡月疏星,终究还是被他收入了袖中。
那时节,天朗气清,日暮的斜阳打在盛放的蔷薇花墙上,晕染出流金光影,一朵朵粉白的花团随着清风飘摇,香气氤氲。
宋时微就躺在被花叶遮覆的窗台上,透过玻璃窗户斜睨着对面楼层的角落,十四岁的余挥星和楚江凝在破旧的档案室桌前挑拣着他送过去的饭菜,一会儿夸这个菜合胃口,一会儿嫌肉太油腻,一会儿又期冀着明天的菜类。
吵吵闹闹,烦死个人,他想。
宋时微总是听着听着就会不自觉眯过去,然后在他们嬉闹的歌声或吵嚷中醒来,看着他们为一个问题争论上大半个钟头,乐此不疲。在月亮照上花枝的时候,两个人收拾好东西跑下楼,他便也起身跟着两个小身影慢慢融入稀疏的人群中,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宋时微踩着他们的影子慢悠悠晃荡着回去。
然后在宿舍门口假装和余挥星不期而遇,把自己没洗的饭盒递过去,再接过他递过来的两份干净饭盒,看着他微红的稚嫩的脸很羞涩地说着谢谢,状似无意地摆摆手上楼。
在进门之前,宋时微总会习惯性地抬头看看天,月色不甚明亮,星星也只有稀疏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