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咧着嘴站起,方一站起,另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外。
“棺师!”从马车上下来的,是桃家的小厮。
见到人来,桃挚终于松了一口气。
信是送到了,没晚。
桃家小厮向她行了一礼,轻轻颔首,而后抬手示意。
一口棺材被几人抬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徐实还在地上,手中仍然握着几近破碎的请棺钱。
“哐当”——
院中尘土扬起,棺材落地。
杨九楠把徐氏的亡魂拦在身后,看向桃挚。
桃挚未发一言,突然用了极大的力道把瘫坐在地上的徐实拉了起来。
被扯的人踉跄几步,随之清醒般挣扎:“我不看,你放开我。”
桃挚拉不过他,硬是把人拖到了灵堂门口,迹亭台本环着胸,沉默地伸手推了一把。
桃挚愣了一下,回头多看了一眼。
但也只是短暂一眼。
徐实全然没注意是怎么回事,一个不稳往前冲了几步,直停在那口棺材前。
棺材没有封盖
桃家小厮收到桃挚的眼神,上前,掀开棺材板。
“来客徐氏杨秀,肉身已至。”
徐实的眼因发狠而通红,可他看着棺中的人,很快移开了眼:“她不是我娘。”
“徐实。”桃挚拦住了要转身的人。
他继续说:“她不是我娘,老太婆哪生得那么好看,早都不打扮了。”
“徐实。”
上了白妆的人静静躺在棺中,他只是继续念:“我娘没死,老太婆没死。”
“徐实!”
“那不是我娘!”
两声喊在同时爆发。
杨九楠一动都不敢动。
最后安静的院子里,桃挚默了默,放低了声音:
“你再好好看看,这是谁。”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整个院子中,只剩下这句话,不是问他这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不是安慰,也不是劝告。
只是让他再好好看看,里面躺着的,自己的亲人。
而不知静了多久,院落中再度响起的,是幽幽夜色里的啜泣声。
徐实捂着脸,宛如脱力般蹲了下来:“那日老太婆说,想吃杏脯……”
桃挚垂下眼眸。
“自打老太婆不清醒了,我每日都带着她,从来没让她离开过我的视线。”徐实抱着头,哭道。
“可她总爱往外头跑,她每次跑到那个镇外那个岔路,我都怕她找不到回来的路,我便日日带她去镇口那条林荫道上乘凉,然后一遍遍教、一遍遍教,教她回来应当走哪个方向。”
“老太婆喜欢吃镇口的馄饨,没多少路,我每次卖完鱼都会买两份一起吃,待到太阳落山了再一起回家。可那日……她说要吃杏脯……”徐实说着,喉咙口突然变了音调。
“我也不知为何,她从来不爱吃这些甜的东西,可那日却吵着闹着要吃杏脯。卖杏脯的摆得比馄饨摊远几步,我是犹豫了的,可我走出两步再回头,老太婆便坐那儿看着我向前挥手……”
“我本是犹豫了的……可我想,这么多年买馄饨都是这么买过来的,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就买一次杏脯,不会怎么样的,就买一次杏脯……”
徐实的声音越发颤抖,直到最后,泣不成声。
徐殷站在一旁,满脸的眼泪。
用手抹,还是满脸。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大哥陪母亲出去卖鱼。
傍晚他等了很久,才等到两个人回来。
那日母亲身上都是伤口,抱着大哥却在笑:“下回可不能再跑这么远了,给娘找了好久,你看,鱼都没卖完。”
而大哥弄丢母亲的那晚,拖着一筐的死鱼,仿佛丢了魂的孩子。
一张纸人从徐实的袖口中飘出,不知是何时粘上的,在空中飘荡了几下,缓缓落到地上。
桃挚低眉捡起那张纸人,道:“我们都知道,不是你的错。”
“可即便你再舍不得,”她顿了顿,“也该同你母亲——好好道个别了。”
“道别”二字好似轻得没有重量,落在风中,转瞬便散了。
只剩八尺的男儿跪在棺边,悲伤恸哭爆发在夜色中:“娘……!是儿子错了,你回来行不行,儿子再带你去吃馄饨……”
“娘……”
“娘……”
桃挚看着徐实,缓缓抬头看向漆黑的夜。
只要不进行丧礼,人就还没有走。
这样,所爱的人就可以永远活着。
可这怎么可能呢。
融入夜色的瞬间,辛月梅的那些话再度顺着轻柔的风从她耳边划过。
——“他一直将徐阿母照顾得很好,可只有那一次,他把人看丢了。”
——“便再也没法找回来了。”
***
七月十八,院中老树叉出枯枝。
桃挚折下那瞬,长长的枝条上,沁出几朵淡粉色的桃花。
徐家灵堂外,站了许多人。灵堂里,徐氏的棺材停在正中,徐实和徐殷前后而立。
徐氏静静地躺在其中,面容安详,唇角微微向上。
桃挚走上前,将枝条放在她身前交合的双手中。而后抬起右手,悬于棺中徐氏的头顶,轻轻拂动。
手下,浅黄色的光束摇晃的影子交汇,徐徐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