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挚笑笑,没说什么。
而后转回头要继续问宋琦玉。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大小姐背着手往后一仰,眼睛一闭,就给来了一句——
“我困了,不想说了。”
问话由此被迫中断。
桃挚虽然其实还有好几个问题没问,但人大小姐一副睡不好觉概不配合的模样,桃挚只好作罢。
天色渐暗,不方便赶路。
蓉雪虽然还想往上走,但在林昌的建议下,几人还是决定在庙中留宿一晚。
大小姐似乎也习惯了,庙中茅草一铺,睡得很太平。
桃挚怕她跑了,和蓉雪各睡她一边,把她夹在了中间。
剩下除了迹亭台靠墙挨着她,杨九楠和林昌睡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不过庙就那么点大,谁说话都能听得见。
外头又下起了雨,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安静了一会儿,桃挚听到宋琦玉的声音:“你真的是桃家的棺师?”
桃挚闭着眼:“你不是困了吗?”
宋琦玉自说自话:“可是我看你这衣裳又旧又素,一点都没有桃家人那种厉害的感觉啊。”
桃挚笑了笑:“瞧不起我啊?”
宋琦玉睁开眼,侧头:“有点。”
桃挚又笑了声,也不气:“跟你说,你别瞧不起我,我可厉害了,想当年我做的第一桩生意,可就收了个断手的。”
身侧,迹亭台靠墙而坐,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上。
闻言,缓缓睁开了眼。
宋琦玉没见过这种:“这么厉害?”
桃挚点头:“嗯啊。”
宋琦玉翻了个身:“然后呢?”
然后?
桃挚回忆了一下。
那太久远了。
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桩生意,其实她也很紧张。
她怕遇到什么难做的来客,所以一直祈祷,最好是个没什么残缺的,一眨眼就能补完的那种。
结果天不遂人愿,一来就是个断手的。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不仅是断手,那个来客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残缺,新旧交叠,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说看一眼便心惊肉跳,远比现在蓉雪受过的要残忍得多。
而且,那位来客好像脾气也不怎么样。
那种不怎么样不是凶或是什么,而是他的眼中没有活气,没有希望。
他就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桃挚闭着眼,那一瞬间,她怎么都没想起那位来客的面容。
却不知怎么,脑海中划过一个人的双眸。
她猛地睁眼。
宋琦玉还在等她的答案,推了推她:“你怎么不说话了,然后呢?”
桃挚侧过头,对上她可想知道的双眼,笑道:“我不告诉你。”
宋琦玉差点没跳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就这样。”桃挚和她油腔滑调,边说边做鬼脸。
宋琦玉见她这样,也不和她玩了,忿忿地翻过了身。
桃挚笑了两声,过了会儿,缓缓放下了唇角。
她像在思考怎么开口,还是低声问道:“说来,我和殿下以前真的没见过吗?”
声音很小,暗角里,迹亭台还是慢慢睁开了眼。
这个问题从遇到他起,她就一直在问。
沉默片刻,他答:“怎么见,是在无间狱里和你见的,还是在三百年前我根本不在这世上的时候和你见?”
“……”
桃挚再度笑了起来,这回带着点荒唐,“也是。”
不远处,杨九楠听着他们说的话,断断续续的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今天在庙里发生的事让他还有些害怕,不太有睡意。
他听着桃挚他们说的话,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轻声问了句:“林公子,你睡了吗?”
林昌躺在他边上:“还没有,小九兄弟也没睡?”
“我睡不着。”他老实答。
林昌其实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安抚道:“没事的,这座庙没有那么可怕,我以前也在这里过过夜。”
杨九楠刚想说他看起来好像没有自己那么害怕,便听林昌如此说道。
他微微抬头:“你以前来过这个庙里?”
雨声淅淅沥沥的,庙中再次安静下来。
每个人说的话都格外清晰。
林昌听着雨声,顿了顿:“嗯,来过的。”
杨九楠有些意外,问道:“那次林公子也是迷了路?”
他沉浸在林昌的话中,都忘了林昌从小在这里长大,哪里会迷路。
夜色静悄悄的,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林昌摇了摇头:“那次也是采药途中凑巧走到这里。”
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杨九楠静静等着林昌的下文。
却没再听他说话。
直到他以为林昌不会再说话了,或许是雨忽然停了,或许是忽然有月色照了进来,他听到林昌又开了口:
“那次,我还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姑娘,她十分美丽,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