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荀彧未再向任何人提离开之事。 郭账房临行前早就叮嘱了手下,荀彧无缝衔接了他的活,而且干得兢兢业业多了:白天记账、处理作坊的杂事,还要将范黄庄送过来的东西检验入库,晚上就去夜校观摩——据说这是庄主起的名字,众人都觉得挺贴切。 待几日后郭嘉从阳城归来,迎面而来的就是荀彧的严肃脸。荀彧上来就说:“你知道吗?云梦田庄账上没钱了。” 尽管云梦纸进项远高于普通的庄子,但云梦田庄收纳流民、开垦荒地,采购粮食、布匹和农具,新建房屋和防御角楼,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无一不在花钱。 郭嘉怔了一下,旋即抚掌大笑:“没钱了好啊。” 荀彧凤眼微眯,和郭嘉对视了片刻,以锋利的眼刀询问:……你认真的吗? 郭嘉摊手解释:“庄主说尽量花光的,而且庄子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么多人一日三餐嗷嗷待哺呢,庄主最见不得人间疾苦了。” 而且他和燕绥都料定天下即将大乱,在乱世就算是黄金有时候也买不到粮草,所以便要趁着即将秋收,陈粮价格下跌时候时,尽量多采购些,储存在云梦田寨中。 荀彧一脸不赞同:“两餐就够了,与其浪费粮食,不如将其贮存起来应对乱世,何况需要金银以备不时之需。” 他这几日在庄子的食堂吃饭,已经发现了,田庄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可以在食堂打饭,而且是一日三餐。 郭嘉:……世家大少爷是真不懂干活人的苦啊,真该让文若种种地试试。 其实,像荀彧这样不追求口腹之欲的世家子弟,一日也是两餐。第一顿称之为朝食,第二顿则在申时进餐。 郭嘉刚要开口,刚至门外燕绥轻咳了一声,笑着插入到两人中来:“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填饱了肚子才好让人干活嘛。” 两人见庄主来了,皆行了一礼:“庄主。” 燕绥有点受宠若惊,荀彧居然这么正常地和她打招呼了?还以为回来会面对他的质问呢。竟真如账房先生所言,文若已经在上手干活了。 这次荀彧率先开口,他没质疑庄主定下的一日三餐规矩,先问候道:“账房和庄主都回来了,想来阳城的事已毕?” 燕绥故作轻松道:“一路顺遂,阳城叛乱已平。我们走的时候,甚至还有百姓许诺要来田庄做生意,进项这不就来了?” 他们在阳城煽风点火,引导流民进攻县衙的消息燕绥勒令任何人不得传出去,就是不知道荀彧猜到了几分。 荀彧并未提叛乱之事,而是问起庄子的财务。 燕绥内心欣喜,若不是条件不允许,真想放鞭炮广而告之:挖曹老板墙脚有戏啊,这都为庄子操心上了。 郭嘉笑着摇了摇扇子:“文若无需担忧,秋收在即,有庄主的高产种子在,庄里不缺粮食,何况还有范黄庄的进项呢。” 现在这世道给口饭吃,自然有人来投奔,不会费什么银钱。 提到范黄庄,荀彧皱着的眉头没松开:“你们占了范黄庄并非长久之计,现在只是朝廷尚未反应过来,待颍川郡太守或朝廷派人来,吞占之物早晚是要还回去的。” “文若,放轻松点。我们只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又不是用来自己享乐。这些都是为了扫平奸逆、涤荡寰宇的权宜之计。” 燕绥强行无视荀彧自带的疏离之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文若担心我,但你放心,我能应对。” 面对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厚脸皮庄主,荀彧动了动唇,很想说并没有担心。 燕绥却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直接道:“其实速速把钱花完,主要还是因为董卓下令铸造新的钱币。” “我从京城中来,这个倒是清楚。”荀彧只得随着燕绥转移的话题继续下去:“董卓铸行的小钱,既无轮郭,又无纹饰,还特别轻,百姓都不愿意接受,可是这和花钱有什么关系呢?” 郭嘉也是一脸好奇地看向燕绥。 古人再聪慧,也没有接触通货膨胀等经济学原理,燕绥在这上面略胜一筹,试图为自己庄主的英明形象添砖添瓦: “董卓小钱含铜量极低,必然会导致物价飞涨。”她顿了顿,想说地更清晰一点:“因为小钱大规模发行,百姓不可能置身事外,尤其是卖东西的不可能不收小钱,不然就是往外赶生意。与此对应的,便是涨价了。” 郭嘉摇了摇扇子:“那百姓可以继续用五铢钱啊,五铢钱买东西不涨价。” 燕绥摇头:“人们会把五铢钱储藏起来,而把不值钱的小钱赶紧花出去,这就叫劣币驱逐良币的市场规律。久而久之,货币的流通就会断了,百姓以后更倾向以物易物,抛弃掉朝廷发行的钱币了。” 她之所以这般笃定,不仅因为自己熟知经济规律,也因为历史上浓墨重彩地记载了董卓小钱对五株钱币市场的巨大破坏。 史书上记载,三国时候流通的不是货币,而是布匹和粮食。由于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三国时候都是收缴谷帛实物,甚至官员俸禄也不用金银铜钱。直到过了百年,钱币流通才逐渐复苏。 郭嘉和荀彧都是一点就通的人,闻言荀彧怒道:“董卓这厮,是要败坏大汉流传了百年的钱币啊!” 郭嘉也觉得棘手:“日后换东西要麻烦了。” “是,一旦失去了朝廷的背书,铜钱就什么都不是了。”燕绥亦沉重道:“就算这时候出现了强有力的一个朝廷,重新铸造货币。但钱币买不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