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吃饭的点儿,咖啡馆里就零星几桌人,落地窗隔音很好,隔绝了主干道上嘈杂的车水马龙。
桌上的玻璃瓶里插了一把南蛇藤,橙黄色,和秋天很贴。
程诺一眼瞥见叶樟手工西服领口上的玫瑰刺绣,程承很喜欢的一条白裙上,也绣着红玫瑰。
“你找我什么事?”侍者送来卡布奇诺,程诺端起来抿了一口。
叶樟姿态闲适,轻靠在座椅上。“你和季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吧?”
程诺否认,“当然不是。”
“玩儿可以,别陷进去。”这一句,含着破天荒的真诚。
这年头,忠贞不渝的爱情在叶樟的圈子里跟天方夜谭一样,倒是银货两讫的肉-体关系更为司空见惯,要不是对面程诺是程承的妹妹,他绝不会多半句嘴。
程诺没生气,轻轻点头,“多谢关心,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
叶樟无意识地搓着手指,一转头,就对上弹钢琴那女孩惊慌失措的眼神,女孩偷看他被逮了个正着,连忙转过头去,认真看琴谱。
这一次,叶樟的眼神里没有流露出半丝暧昧,面无表情转过头,迎上程诺审视的目光。
“孩子……还好吗?”
程诺静静看着他,神色复杂。
大概在一些人的潜意识里,的确没有爱屋及乌的概念。两年,七百多个日子,他喝醉酒会不停打程承的电话,却从不过问小橙子的情况。
“哪还有什么孩子,一岁不到就得肺炎死了。”程诺语气很淡。
叶樟正准备去端咖啡杯的手抖了一下,脸像是渡了釉的瓷片,白的不真实。“程诺,你不要说气话。”
程诺泰然自若,“好歹也是我亲外甥女,我犯不着咒她。程承火化那天,她正发着烧,没能及时发现,等把她抱到医院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叶樟伸手打翻了咖啡杯,温热的咖啡全部洒在桌面上,缓缓朝下淌去,弄脏了叶樟的休闲西裤。
叶樟面皮紧绷,牙关紧咬,“不可能!要是真的,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诺目光闪烁了一下,强做镇定,“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们怎么告诉你?”
叶樟脸色难看,颓唐得坐回位置上。
那天,他赶到医院时,只见到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不吃不喝,后来在家里人的要求下,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强行被家里人接回家里,没有见上程承最后一面。
刚回家那几天,他产生了程承还活着的幻觉,谁都不能提程承的死,一提就会让他失控。家里人收了他的手机,他也从来不找。在他潜意识里,只要屏蔽所有和程承有关的讯息,程承就会一直活着。
侍者发现这桌的异样动静,连忙拿着清洁工具过来打扫。
叶樟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周身气息冰冷。
“我不信你,我会亲自查。”叶樟冰冷得望她一眼,起身离开咖啡馆。
程诺透过玻璃窗看见他落寞地走在人群里,暖融融的日光都蒸不干他背影里透出的凄冷。
程诺突然就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欺骗他。
不是因为在他心上捅了一刀而后悔,而是后怕。
他是小橙子的亲生父亲,叶家又家大势大,如果激怒了他,他来跟她们家抢小橙子怎么办?
就算没有叶家的背景,叶樟是小橙子的法定监护人,程家不可能抢得赢他。
程诺心绪不宁,一口气把杯子里剩余的咖啡全部灌到肚子里。
叶樟走后,她独自在咖啡馆里坐了一个小时。隔壁桌的一对情侣已经结账离开,不时有新的客人走进来。
程诺头重脚轻,拎着包去洗手间补妆。
镜子里的人面色煞白,程诺赶紧打开包翻口红,包里东西太多,翻半天都没找到她最喜欢的那支小金条。
动作太急躁,不小心把包打翻,东西撒了一地,有个女孩儿从洗手间出来洗手,包里的东西全撒在来人脚畔。
“对不起对不起”,程诺一面道歉一面弯腰去捡。
那女孩也帮忙捡,捧着程诺的小镜子、迷你气垫梳、眉笔、粉饼递给她,程诺尴尬地去接,“谢谢,我”
她扬起脸,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动作也在一瞬间定格了。
程诺的目光在女孩儿脸上流连不去,她的眉眼似曾相识,弯月眉,丹凤眼,眼梢略微上挑,只是右眼角没有红痣。
女孩儿被她的炙热的眼神弄得莫名紧张,“少东西了吗?我什么都没拿。”
“没……什么都没丢。”程诺回神,接过东西,一股脑塞进了挎包。
女孩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谢谢你。”程诺道谢。
女孩笑笑,“举手之劳。”
程诺失魂落魄地抱着包,目送女孩儿走向大厅中央那架钢琴,起手弹了一段音。
《Tassel》,程承很喜欢的一首钢琴曲。
程诺突然很庆幸,叶樟早早被自己气走了。
这一下午程诺都心神不宁,快到下班时间,她给林笑笑打电话,约她晚上去酒馆喝一杯。
林笑笑一到酒馆,渴坏了,端起程诺的酒杯,当水牛饮。
一杯冰啤酒下肚,她又拿了一瓶啤酒倒满。
“你说你没事儿激他干嘛啊?他兴许只是心血来潮,知道孩子健康活泼,就啥也不问了。”
程诺眉头挤出川字纹,可怜兮兮盯着林笑笑的脸,“我也是没想到,他对小橙子感觉也没什么感情,我哪知道他反应会这么大?笑笑,要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