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她经常穿过这条街,到小学门口等程承出来,姐妹俩再一起手挽手找地方吃饭。
程诺浑浑噩噩地走进长安街。
不怪她没有马上认出来,三年前这里还是一条小吃街,两边的道路都被路边摊挤占,上空蒸腾着白茫茫的水汽,空气里漂浮着粥面、烤串的香味,整条街的热气腾腾浓缩了老城昔日的热闹繁华。
而现在,路边摊都不见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程承走了,什么都变了。
曾经她是这场热闹的一部分,而今她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看客。
上帝带走了她的姐姐,时间带走了她熟悉的往昔岁月,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温寒追上来,拉住程诺的手,“姐姐,你怎么了?”
程诺沉浸在悲伤之中,半天回不了神,迷迷瞪瞪地摇头,“没事,就是想我姐姐了。”
温寒想到刚刚那个男孩子说过的话,小心翼翼问,“程承老师,是姐姐认识的人?”
程诺把落到前面的头发勾到而后别住,“是我姐姐,亲姐姐。”
当晚,程诺失眠了,她盯着天花板,手机里循环着同一首白噪音。
程承刚刚去世的时候,她经常失眠,林笑笑在网上搜到白噪音可以治疗失眠,帮她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专门听白噪音的软件。
意外的有用。
自那以后,她养成了听白噪音入睡的习惯。听海边的风铃声,听大雨击打屋檐的声音,听深海里的鲸叫声,慢慢地,她就能睡着了。
程诺在床上翻来翻去,最后把手机拿过来,点出程承的对话框,打出一排字,发送。
“姐姐,我想你了。”
另一头的床头柜上,程承生前用过的手机里,传来微信的提示音,回应着她思念。
第二天一大早,程诺对程母谎称要去给小橙子买衣服,一大早把小橙子从床上薅起来,两下收拾妥当,抱着出门去。
程母追到门边,莫名其妙,“大清早的,你非给人家弄醒,买衣服晚点去不行?”
程诺后面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前面抱着小橙子,回头对程母喊,“你女儿心疼你天天带孩子,放你一天假,程夫人,你不要太不识好歹哦!”
“死丫头”。
在程母的笑骂声里,程诺抱着小橙子走出家门口的小巷。
程诺买了束白菊,打了个车,直奔狮子山墓园。
到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墓园刚刚开门。程诺找到程承的墓碑,掏出湿巾纸仔仔细细擦墓碑上的灰。
黑白遗像上的程承浅笑嫣嫣,眼睛似一弯弦月。
她的容貌与青春都定格在二十五岁,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小橙子在出租车上又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头正足,跪在墓碑前亲吻程承的遗像,奶声奶气地夸,“我妈妈可真漂亮!我妈妈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程诺庆幸自己刚刚把墓碑擦了一遍,否则回去被自家老母亲看见小橙子一脸的灰,非拿鸡毛掸子抽她一顿不可。
“小橙子,把花拿过来送给妈妈。”
小橙子刚睡饱,十分勤快,把程诺买的一束白菊抱到墓碑前放好,还像模像样地给墓碑磕了三个头。磕完头,又去找漂亮树叶送给妈妈,忙得不可开交。
程诺看着微笑着的程承,“昨晚你收到我的消息了吗?我很想你。”
“妈妈说人死如灯灭,推进火葬场,再出来就只剩了一把灰,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可我觉得不是,我总觉得你还在看着,我发给你的消息,你能看到,我说给你听的话,你也能听到。”
“对了,我见过叶樟了,我没想过,他会想不开割腕。”
“你后悔吗?”
“后悔认识他。”
“后悔和他在一起。”
墓碑上的人只微微笑着,再无法给予她任何回应。
雨季彻底过去,接连几天都是大晴天,网上都在传今年会迎来有史以来最热的夏天,大概也不是空穴来风,春天还没尽,上午的太阳就开始灼烧皮肤了。
程诺仍对着墓碑絮絮叨叨,都是些闲言碎语,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不讲逻辑,不顾章法。
“我高中时喜欢过一个男孩儿,你还记得吗?去年我遇见他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好感,可我永远无法像你一样勇敢,敢用未来赌一个可能。”
“我不行!我胆子小。”
“怕他最终仍无法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怕付出了全部,却得不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所以宁可不开始。”
孩子永远可爱不过五分钟,程诺和外甥女相亲相爱不会超过半小时。
小橙子找不到玩儿的了,就去扯程诺的头发,程诺忍怒,勉强维持最后的心平气和。
“你再不放手,我当你妈的面打你了?”
小橙子完全没意识到暴风雨即将登陆,笑嘻嘻地说,“不!不放。”
程诺一把抓过她的手,把自己的头发从她手里薅出来。还不算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把小橙子的头发也揪了一小簇用了点力气拉扯。小橙子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十秒,先瘪嘴,然后哇哇大哭。
程诺不为所动,铁了心今天要给小橙子上一课。“小姨这样揪你你疼不?”
“哇……疼……疼……”小橙子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
程诺松了手,把她搂在怀里,放柔语气,谆谆教导,“小姨这样拽你头发你疼,同样的,你这样拽小姨小姨也会疼啊,你这样拽任何人他们都会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