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樟被推出手术室,医生宣告脱离危险后,程诺才接到了季然的通知。
她坐在沙发上发呆,一直坐到了上班时间才想起要上班,直接给郑苇如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假。
程诺没去医院,先去了狮子山墓园。
墓前两束白菊都已风干,程诺没有清理掉,把新买的白菊摆在旁边。
一对满头银丝的老夫妇由工作人员带着,老奶奶叫道,“老头子,这里有两个空位,你看,那边还有一棵桂花树,等开花的时候,这个位置是最香的,我们就葬在这里好不好?”
老奶奶年逾古稀,眉目之间竟然还有少女的稚气,对人人谈之色变的死亡,丝毫不避讳。
工作人员和老爷爷都忍不住笑起来,老爷爷一脸宠溺,“行,那就这里了。”
“很遗憾呢!”工作人员忽然说,“这块墓地已经有人买下了,所以先立了一块空碑,就是在昭示这块墓地已经有人先占了位置。”
两个老人觉得很遗憾,但也没执着。老奶奶看了眼程承墓碑上的遗像,有些落寞地说,“还这么年轻呢!”
老奶奶走前,勉励程诺,“小姑娘,你要活得长长久久的。”
程诺受到她的乐观感染,笑着应下,目送那对恩爱的老年夫妻远去。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打叶片的声音。
程诺凝视着遗像上年轻的姐姐。
“也许他是真的爱你。”
“像季然说的,他爱你,胜过爱他自己。”
“可你也舍不得,看他一次又一次为你伤害自己,对不对?”
回应她的只有簌簌的风声。
“也许妈妈说得对,你走了,只剩一把灰,听不到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听到看到,才会感受到痛苦的味道,被折磨到死。”
程诺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我不该拿小橙子刺激他,不该在刺激他以后,让他看到小橙子。”
忍了许久的眼泪流出眼眶。
“姐姐,你走得太早了。”
带着燥意的风自北方吹来,摇动树木,带起一阵“唰唰唰”的声响。
风里仿佛有一只温暖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安抚着她的脆弱无助。
叶樟二次自杀,叶家人轮流看顾,连叶家日理万机的长子叶柏也背着电脑整日守在病房,每天要签署的文件、要看的资料,都由秘书送到医院,叶柏直接把办公场所搬到了病房内。
病房内不允许出现水果刀,用来装饭的陶瓷碗和玻璃缸之类的东西,用完了当天就会被带走,决不允许过夜。
留在医院供叶樟喝水的杯子都是不锈钢的。
叶家人的紧张程度,说是草木皆兵也不夸张。
也难怪,这不是叶樟第一次想不开自杀。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摆脱了抑郁症,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享乐的时候,他又故态复萌,这一次,他割的还是左手腕,鲜血染红了“祈愿爱有来生”的纹身,像一场隆重的告白仪式,献给再也回不来的爱人。
程诺鼓起勇气,来医院看望叶樟,出门时遇到傅砚池来找她,傅砚池一听她是去看叶樟,怕她碰到叶家人吃亏,坚持要陪着一起去。程诺的确也怕自己单独遇上叶家人,有傅砚池在身边,她会安心一些。
很不巧,她刚出电梯,就碰到了提着饭盒准备回家的叶樟母亲。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年。
在程诺的映像里,叶母不像电视里那些贵妇人,穿着名贵大方,画着精致的妆,那天,她和所有担心孩子的母亲一样,面上掩不住的慌乱,头发略微凌乱,眼睛里净是疲惫担忧。
今日的她,和那次没有多大不同。
偶然碰到,两人同时愣了一下。短暂的沉默后,叶母先开口,“你来看叶樟?”
程诺点点头,“请您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亲眼见他平安,我就走。”
叶母没有歇斯底里地撵人,也没有对她冷嘲热讽,十分心平气和,“我知道你们家失去了程承你们也很难过,但你姐姐的死不是我儿子造成的,我儿子也很无辜。”
“你姐姐出事的时候你有多痛苦,我现在就有多痛苦。非要让叶樟也赔上一条命,你们才肯放过他吗?”
程诺面无表情,手紧紧捂在包上,手盖住的那个位置,放着程承的手机。
“他已经平安渡过危险期,谢谢你的关心,请回吧!”
电梯打开,叶母走进去,里面有一对中年夫妇走出来,傅砚池把程诺拉到廊道尽头的通风窗前。
“她只是担心,你别往心里去。”
程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从小到大,程诺难过的时候就会这样,像小时候一样,傅砚池轻轻抱了抱她。
程诺伏在他的肩头,喃喃自语,“程承听不到了,幸好她听不到了。”
电梯打开,季然抱着一束向日葵从电梯里出来。
下午一点半,午休时间,高级病房区没什么人,所以窗边相拥的两人就格外显眼。
程诺站的位置背对电梯,没有发现他。
傅砚池发现了,但他没有立刻放开程诺,两人视线交汇,季然率先别开目光,面无表情地向叶樟病房走去。
等程诺情绪平复了,她决定今天不去探望叶樟,免得病房里还有其他叶家人,再经历一次难堪。
当着傅砚池的面调出季然的手机号,拨了出去。
季然刚把新买的花束插进花瓶里。
花瓶是亚克力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