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起,一条弧线在半空中划过。
纸鸢在湖底瞧见人已经抛在船头上了,吹了一个口哨,心里暗自称叹:瞄得的真准。闲庭信步地拍拍手,转身向远处游走了。
“咳咳——”,岸边上,落水的少女被惊跑过来的女婢围在一起。三五个婢女手忙脚乱,一个扶起身子,一个忙着去拿锦被给披上,还有在旁边给撑伞,好不热闹。
救完人的纸鸢也没闲着,既然睡不着了,索性在湖里巡视起来。这么大的湖,说起来都是自己的地盘,不远处沿着水边建起的三层楼阁,是一家食客颇多的酒楼,一层的位置临水而建,隔着一圈石栏杆,就能触摸水面。
纸鸢偶尔躲在旁边的水荇草里,趁着人不注意,尾巴卷了桌上的吃食来,总的来说,还是烧的流油的鸡腿最得纸鸢喜爱。
纸鸢眨眨眼,透过水面,一个桌上的烤鸡腿入了纸鸢的眼,更惹得纸鸢注意的是坐在桌前那个男子,深邃的眉眼,不似这里的人,有着更为俊朗的轮廓,两只眼睛泛着幽深的光晕,让人不自觉的坠入进去。
纸鸢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抑制住嘣嘣跳的心。两条腿的男人看多了,这眼前这个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穿着一身圆领袍,腰间缀玉革带,皮肤白皙透着玉色,但目似寒星,很不好惹的样子。
被人在暗中点评了一番的司川对此毫不知情,他在此设宴,是欢迎从母国远道而来的朋友,既是童年的玩伴,也是他曾经的侍从。
司川端起酒杯,瞧着面前这个皮肤黝黑,轮廓间还残留些少时印记的人,他温声说道:“十单,我们真是许久未见了。”
叫做‘十单’的男子羞涩的红了脸,端起酒杯,扬声说道:“殿下,真是没想到,你还是如小时候一样俊朗,当年我知道你被送走后,我……”
十单说不下去了,眼睛润出了泪,片刻才哽咽地说道:“还能见到你,真是高兴。”
司川微微抬起手,越过桌面,拍了拍十单的臂膀,安慰道:“别哭了,相逢便是人间一大乐事。”
十单得了安慰,嘴角抿出笑意,拿着袖子拭了泪。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殿下,你可还记得沿着皇宫后花园那条探到海边的小径,您当前亲手种下的棕榈树,如今枝干遒劲,已茂密成荫了。”
十单的话,唤醒了司川久远的记忆 ,当年的自己不过是一个顽劣的稚童,作为卑斯王国的二王子,整日下课后就带着十单在花园里玩耍。某天正在花园里栽植树苗,匆匆而来的卫兵抓着自己就送上了驼队,自己嚎叫着不肯,却被绑着送到了这陌生的长安城里。
长大后才知道,因着当今元丰帝的一句话——“卑斯虽小,却无俯首称臣之心,反生逆反之意”,自己就被千里迢迢送到这里做了质子。他非诏书不能离开长安城,回家,遥遥无期。
司川敛下思绪,平静的问道:“你这次过来除了探望我,还有别事?”
十单看到四下无人,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君主派我来传达消息,石藩国的老国王殁了,其二皇子拓跋怙继承了王位,现在他亲自前来朝贡,事出反常怕是有鬼。”
“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十单回道:“听说……他们此来还有求娶天宝公主之意,就怕元丰帝真答应了。君主说希望你能从中斡旋,避免石藩国因为联姻壮大了势力。”
司川眯着眼睛,心下思索。这么多年石藩国狼子野心,已不满足现在的处境,连年向卑斯国的边境袭扰。只因母国势单力薄,不得不求助于大元国庇护。小国命运,掌握在他人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在这诺大的长安城里,仰人鼻息的日子可不好过,一步一息间,都要思量好。
月亮渐渐升起,照亮了湖面,波光粼粼的闪着。司川手持着玛瑙酒杯,里面盛的正是时下风靡的酒酿,在月光下透出粉紫色。
司川一杯接着一杯,痛饮而尽,旁边的十单看着他喝得太凶,忙阻止道:“主上,还是少喝些。”
“无妨,这酒在长安城里称作‘琼浆’,其实就是葡萄酿,你尝尝,和在皇都时相比如何?”
司川举起手中的酒杯,朝着月亮,在虚空中敬了一杯,而后沿着护栏撒入水中。
在湖底下潜伏的纸鸢,也游动了过来,想尝尝这个男人口中的“琼浆”是什么味道。
入口酸酸的,涩涩的,好像记忆中曾经喝过。
纸鸢疑惑的抬起头,恰闯入男人幽深的眸底,莫名的,纸鸢好像感受到了一丝脆弱的情绪,淡淡的忧伤笼罩在他的身上。
青绿的碎光从眼前闪过,路司晃晃头,好像真是有点喝多了,竟然出现了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