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地宫里,传来紧密的脚步声,踢踏着坚硬的石壁,匆匆而来。
监牢里的女人警觉的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来人。她长久的待在黑暗里,已经习惯了用耳朵来“看”。
不对,不是寻常来给她送饭的那个卫兵,倒是像来“捉”人的。
女人抓着栏杆,缓缓站了起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
她在这幽暗的地室里不知被关了多久,这里每一块石砖她都无数次抚摸过。
她恨,恨骗了她的十单。也恨自己,轻易相信了十单的鬼话,竟然害死了主上。
那晚,十单对她说,纸鸢若仍留在主上身边,是个威胁。她鬼迷心窍听了十单的话将纸鸢骗走。
没想到,之后竟是她的噩梦。
目睹主上死在了十单的刀下,她惊恐的大叫,随后就是她了,被厄制住下巴,短刃逼近,刺痛从舌尖贯穿,她不能再言。
也好,她终于要赎了自己的罪了。
士兵解开牢门,卸下了枷锁,拖着她向地宫外走去。
她被拖进了大殿里。仰头望去,骤然见光,还不能完全看清。隔着明黄的遮帘,模糊的看到了坐在王座上的身影。
苏绾眼中带泪,原来,主上还活着,成了卑斯的国王。
司川低沉的声音透过幕帘传了过来,“纸鸢曾嘱托我,查清楚你是否有苦衷。”
苏绾跪下 ,拼命的摇头。
“我知道你是受了十单的蛊惑,你对我并无背叛之意。”
苏绾张开口,呜咽着。
“只是你有了觊觎之心,才会被十单蒙骗。我关你了五年,作为对你的责罚。现在你自由了,你可听清楚了?”
主上放了她一条生路。
苏绾听明白了。痛悔的泪撒在大殿上,她深深的三叩首。
“退下吧。”
苏绾被士兵送到了皇宫的角门处,催促她赶快离开。
她朝着城外走去。
忽然身后的宫门大开,一列骑兵从里面扬鞭而出,奔着海岸的方向。坐在高马之上的正是在大殿内审问她的司川。
苏绾看了一眼,眼中再无波澜,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紧了紧身上的行囊。
她要回到长安去,她的母亲还在等她。
骑兵列队朝着海岸边停泊着的几艘巨型舰船驶去。船上的水手们正紧张的调控舵轮,转动方向,等待着启航。
海岸边一处风平浪静的浅滩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靠着礁石,手里忙碌的织着渔网。这几年他的身子骨不利落了,已经没办法出海打渔。闲来无事靠着编织渔网,赚点钱来贴补家用。
隔着不远的浅滩上,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正蹲在海边上捡着贝壳。嘴里哼着从爷爷那里偷学来的小调——
“客舍青青,杨柳絮,美丽的姑娘你要往哪里去?”
“我要往西边去,请郎君放了我,让我独行。”
鱼线断了,老者捻着线,对着太阳,试图将断掉的鱼线重新穿过木梭子,可是老喽,老眼昏花怎么也穿不过去。
他朝着在海边玩的不亦乐乎的孙女招招手,“小阿佳,快过来帮帮爷爷。”
“来了。”小阿佳揣着捡好的贝壳,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眯着眼对准小孔,一下就帮爷爷将鱼线穿了过去。
“小阿佳真厉害。”老者笑呵呵的摸了摸孙女的头。
多亏了新国王,取消了禁止和异族通婚的法令,小阿佳的父母才能够回到王都来,不必在边境东躲西藏。这几天休渔期刚结束,小阿佳的父母出海捕鱼去了,留下他们两个孤老幼子相互陪伴,生活也算平平淡淡。
小阿佳的视线被远处吸引,她兴奋指着手:“爷爷,快看,那里,国王殿下是不是又要出去打那些海盗去了。”
老者看过去,隶属于国王的舰队,高高的船帆猎风扬起,上面巨大的翅蝶标志十分的醒目。
“是啊,国王又要去打坏人去喽,这样小阿佳的阿爸阿妈才能满载着鱼获归来。”
这几年国王颁布了新令,海上每年有休渔期,禁止猎捕海鱼。卑斯的渔民只能在固定的两个时节里出海。前两年在海上出现了海盗,经常滋扰抢劫渔民。
国王为解决猖獗的海盗,就亲自驱了舰队出海为渔民护航。
小阿佳拽了拽爷爷的袖子,“可是爷爷,我的阿爸阿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老者笑呵呵回道:“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小阿佳要是想你阿爸阿妈,就去拜拜海神娘娘,请海神娘娘将你的话传给他们。”
小阿佳童声童气的点点头,“好。”
小阿佳转身,胖胖的小手里攥着东西,朝着身后的海角跑去。远处的礁石上伫立着一座巨大的女相雕塑,她双手展开,一双眼俯视着青绿的碧海,似拥抱也似守护脚下这一方润泽。
小阿佳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卑斯国有一个传说。如今的国王曾被自己的哥哥迫害杀死,后来被风暴卷入了海底,是海神娘娘将他救了下来,帮助他重新回到卑斯,打败了自己的哥哥。
所以等国王登上王座后,就建造了一座巨大的雕像来纪念海神娘娘。
后来,每一个出海的人,都要来拜一拜海神娘娘,保佑自己可以平安归来。
小阿佳站在巨大的雕像下。虔诚的说道:“海神娘娘,希望你能保佑阿爸阿妈平安归来,我把我最喜欢的东西给你了。”
胖胖的小手一展,小阿佳献上了她的宝藏,一块微微化开了的怡糖,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琥珀色。
***
而“海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