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时,纸鸢的青色鱼尾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修长白皙的腿,荡漾在碧绿的水面之下。
不着寸缕,引人遐想。
幸好山雾弥漫遮盖住了混乱的一夜,乍亮的天光带走了不安的等待。
晨曦的光微透过浓雾,散成柔和的光影,罩在纸鸢的面上。
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张开了眼。
昨晚的记忆涌向脑中。她一次次尝试着变回去,可都无果,等待是灼人的,骨头里散出酥麻的痛,搅得纸鸢在水里来回翻滚。
水面并不平静,水波荡漾的涟漪扩散到岸边。
站在岸上的男子,踯躅而立,紧张的唤她的名字,“纸鸢,你还好吗?”
她不敢开口,怕心底的忧惧一同泄了出去。她怕自己变不了人,也怕他担心。
纸鸢深埋的水底,咬着舌尖,低低回道:“还好。”
高大的男子,抿着嘴,深邃的眸投向那水面,仿佛自己的心也跟了去,跟着那涟漪荡啊荡。
是他不曾有过的恐慌,他不想失去。
他不安,少女的名字间隔着不多久便会从舌尖传出。
“纸鸢?”
“嗯。”
两人一问一答,不厌其烦。他知道她安好,她知道他还在。
后面的整夜都是如此,待到东边的天际有了稀薄的白,那不确认的低唤才停了去。
纸鸢看向水岸,浓雾未散,挡住了她的视线,岸边像立着一堵白墙,透不出司川半分的身影。
纸鸢想着,司川怕不是走了。她也要趁着浓雾散开前赶紧离开才行。
心下不由得焦急,纸鸢动了动浮在水下的腿,渐渐有了知觉。她微微喘着气,缓缓摆动着四肢,划着水游到了岸边。
岸边的青草地上,有一个灰布的包裹,是司川昨晚留下的。
幸好,他给自己带了衣衫,她身上穿的襦裙早就在鱼尾出现时就被撑破了,碎成了片状。
纸鸢将身体倾向岸边,滴答着水珠的玉臂努力够向那灰色的包裹,可惜还差一点点。
纸鸢憋红了脸,怎么也够不到,身体因为脱力,成了一块石头,就要向下沉。
“我来。”
浓雾中走来一道翠柏身形,男子宽阔的大掌轻而易举地抓起了包裹。衣袍缓动,纸鸢再眨眼后,司川已经蹲在了自己面前,随之还有一抹白色的飘带落在了眼前。
纸鸢微微抬头,注目看去,一抹白绫遮住了司川的双目。
悬起的心微微落定,原来,他还在这里。
司川在地上摩挲着,触碰到的纸鸢的手,小小的,抓住了。将包裹递在了她的手心上。
嘴角微动,问道:“可是变回来了?”
纸鸢缓缓应了一声。
她的心绪还沉浸在刚才司川碰到的她手的刹那,一股凉意贴着她的皮肤,窜进了心里。
纸鸢心底微震,目光移到司川的肩头。果然,露水缀满了肩,晕湿了官袍上绣纹的鹤形。
岸边水汽重,夜晚更是寒凉。他苦等在这里一晚,想必也很难捱。
昨夜受折磨的,何止自己一人。
哎!
纸鸢的嘴动了动,刚要说话,那翠柏之身就已然起来,背对而立。
纸鸢咬着唇瓣,终是什么都没说。
司川目不能视,可听觉变得异常灵敏。他微微侧耳,那些他不曾注意到的声音,此时像被放大了数倍,清晰的传过来。
赤脚轻踩青草的声音,是纸鸢爬上了岸。
衣料重叠的摩挲声,是纸鸢褪去了旧衣,换上了自己的衣袍。
鼻息里渐渐笼起少女馨香,是她站在了自己身前,挥动了衣袖——
!
司川愕然,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乍亮。
少女目光莹莹的看着自己,手里攥着自己用来遮目的飘带。
“我好了。”
湿漉漉的发垂在纸鸢脸颊两侧,脸色苍白,一夜之间,仿佛是大病一场。
司川断然停了心中的游神。咳了一声,道:“我们要马上回去,队伍要赶路了。”
“嗯。”
纸鸢抬腿想走,可踏着泥土大地,双腿仍像初次行走般不听使唤。
一旁默默注意纸鸢的司川,发现了她的异样。他跨步到了纸鸢身前,阻止了她想要尝试迈出的脚步。
撩起衣袍,半蹲了下去。
拍拍自己的肩头,轻声说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纸鸢有些累了,一夜的挣扎,她身心俱疲,此刻她不愿多想,只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她低下身子,缓缓趴在了司川的背上。
像倦鸟归巢,像刀剑入鞘,如此合贴的伏在司川的脊背上。
纸鸢很轻,背在自己的身上,像是一片纸。司川心绪翻飞,真怕来了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了。
接着蓦然失笑,笑自己的奇思异想。
“我还以为你走了。”
背上的少女,小巧的下颌抵着自己的肩膀,低低的话语话扑在耳朵上,十分清楚。
“不会。”
沉稳的回答,给了少女安心,她“噢”了一声,将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司川守了一整夜,天将亮时,纸鸢还没有变回来的迹象。他不得不考虑最坏的结果,以做打算。
他去到了周边的山林里,想要寻觅一处可以隐藏纸鸢的地点。心下算着要赶紧通知十单,在和亲车队离开后,再接走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