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杭满身都是伤。
娄妤澈能够认出梁一杭不是因为他身上的伤,而是他身边像死一般的寂静。周围床友伤得各有轻重,却不至于像梁一杭这样。
娄妤澈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人,一刹那间,心有种下坠的感觉。
他就那样躺在病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娄妤澈不习惯这样的他。
梁甫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低头看看手机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对着娄妤澈说:
“孩子,我先出去一下。”
梁甫说完就出去了。病房里,娄妤澈像个陌生人。
娄妤澈走过去,站到病床边上。细细看去,梁一杭脸上的伤痕快要痊愈了,跟他刚被送来的时候相比,勉强看得出了他原本好看的样子。
娄妤澈总觉得他的眼睛是最有感觉的。他从不把心事藏在心里,透过他的眼睛她可以捕捉到一切波澜。
至少是对娄妤澈这样。
“别担心,他被包扎成这样是他妈妈要求的。”
旁边一个患者家属笑盈盈地跟她说:
“孩子,你是他的小女朋友吗?”
娄妤澈听到这人都傻了,还没来得及顾及到南女士为什么这么做,她被阿姨的一句话吓得不轻,一着急嘴上就说不清楚了: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
看着娄妤澈慌乱摆手的样子,阿姨忍不住笑了笑,转而看向病床上的梁一杭,似乎是出于同情,满面愁容地说道:
“听说这个小伙子很聪明呢,徐护士认识他爸爸,就是刚才领你进来的那个男人,梁甫梁主任。”
阿姨说着说着像是说到了重点,哀叹了一声:
“他妈妈看上去很强势,但是我看她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是红着眼出去的,就坐在那个床边上,一直哭啊哭......”
听到这里,娄妤澈心下一揪。她知道梁一杭妈妈很爱他,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去找她,只是没想到南女士会哭,居然也有那么柔软的一面……
“阿姨,刚才你说是他妈妈要求这样包扎,你知道为什么吗?”
娄妤澈走近一些,方便跟阿姨交谈。
“这个还真不知道,但是他妈妈因为这个还跟人护士吵起来了,吵着说‘他脸上全是伤’,护士也劝不了。”
阿姨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么多有些不好,就没再理会娄妤澈,自顾自地忙着手下的工作。
娄妤澈也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看着梁一杭出神,想起她第一次认识梁一杭。
那时,他脸上干干净净,她还在心里取了个“白面书生”的名号。
阳光、乌云;柔风、雨晴——娄妤澈跟梁一杭天台初识。
她最喜欢学校里的行远楼,只有行远楼的第六层通往天台。
娄妤澈转学到这个不熟悉的地方,身旁都是从没接触过的面孔。她知道梁一杭这个名字,也是在这个天台上,某个黄昏。
那日,满天的乌云和太阳抢着占地方。上午刚下过雨,傍晚时分早已转了晴。正值由夏末向初秋的过度段,季风胡乱刮着,很柔和。雨晴后的天,火烧云像是被冲刷了一遍,晕染了半边蓝幕。
像往常一样,她偷偷爬上天台,从上往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跟她穿着一样的衣服,蓝白色半截袖和黑裤子。而娄妤澈能在天台上面看到在地面看不到的风景——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点。
“同学,这里下去会摔成肉泥的。”
娄妤澈闻声回头,看到一名男生就这么斯斯文文地站在面前。
他的校服外套被风吹着,拉链拉开一半,显得人格外清瘦。眼角微弯,他正冲娄妤澈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娄妤澈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孤单,像极了书中描写的白面书生,却多了分清冷。
“谢谢关心,可我并不想跳。”
娄妤澈向来不是爱据理力争的,但现在她很想跟面前这人吵上一架,不为别的,就是看他太帅了。
那男生没再说什么,只轻笑了一下。
他们两个在天台上目送着人群散去,吹着天台上柔柔的风。天台上有些凉,风吹来同时带走少年心中事,沉闷了一天的心情在此也舒畅了许多。只看夕阳越烧越红,时间过去多少不知道。待天色见晚,娄妤澈起身要回家的时候,发现身后那人已经走了。
娄妤澈心中有些失落,一个人匆匆下了楼,只是不巧,校园的门已经关了,值班大爷也不在。
没办法,都怪自己贪图美色。眼下只有另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娄妤澈来到校园的一处。这里没有监控,围栏不算高,不过有她身高那么高,爬上去之后就能跳到校园外面。
“同学,怎么走得这么晚?你不住宿?”
娄妤澈刚抓上栏杆,耳边传来清澈又阳光的男声。
娄妤澈回头,正对上刚才那人的眼神。像是没料到爬栏杆的会是娄妤澈,他眼里流露过一秒惊诧,而后脸上又挂上了礼貌的微笑。
“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