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夷陵已经进入深秋,近日的寒风一阵更是冷过一阵,这会儿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街道旁行人匆匆跑过。
正所谓下雨天是留客日,今日云来酒楼的生意格外的好。
后巷,运来酒楼的小二提出一桶泔水,吆喝道:“放饭了放饭了!今儿你们运气好,不到深夜就攒下了一桶。”
七八个乞儿闻讯跑了过来,最大的看着有十三四,最小的七八岁,一个个满是脏污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为首的乞儿走上前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材高大,长着一张放人堆里认不出来的脸,看上去有几分憨厚:“赵哥今日财源广进,小的们也跟着沾沾喜气。”
赵哥白了他一眼:“就你赖九会说话,行了,破碗拿出来。”
乞儿分分拿出缺角的碗,瓮等器物,赵哥也不多说,一人一勺。
这些泔水乃是酒楼客人剩下的饭菜随意倒在一起组成,虽然看着一塌糊涂令人作呕,但里面有菜有面,若不计较味道,确实是填饱肚子的好物了。
赵哥抬头张望了一下,问道:“赖九,新来的那个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正在囫囵吞枣的赖九眼神闪烁了一下,抬头一脸憨厚地道:“赵哥,那日他拿着您给他的鸡腿,还没走出巷子口就被一只疯狗撵上了,左腿上被咬了一口,见了血,如今正在庙里躺着呢。”
赵哥闻言眉头一皱:“好端端的怎么给狗咬了。我瞧着那孩子一副笑模样,怪喜气的,才好心把客人剩的半个鸡腿给他,没想到还害他被咬了。不是你们干的吧?”
赖九一听这话,一边摆手一边倒退,一副怯懦的样子:“怎么会?赵哥你知道我的,向来胆小,您说东我不敢往西,说前我不敢往后。您照看着的人,我们可是要当金童供起来的呀。”
“谅你也不敢!”赵哥撇撇嘴,递上一个碗,“喏,这碗吃的你给他带回去。人家可跟你们不一样,一看就是落难的公子哥儿,别让人饿死了。对,吃完别忘了给我把碗送回来。”
赖九看到那白瓷的碗中装着一碗撒了葱花的阳春面,上面还零星有一些油渣,一张脸都绷不住要扭曲起来,忙点头掩饰。
赵哥正要进去,赖九拉住他,一脸吞吞吐吐地说:“我听人说,这小孩的命格是天煞孤星,最招邪祟,小小年纪就克死了爹娘,还说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会倒霉。”
“赵哥我知道您惯是不爱听人嚼舌根,但您宅心仁厚菩萨心肠,我实在不忍心您受他牵连。”
赵哥闻言脸色一僵,有些不安:“你们这些乞儿哪懂什么邪祟!行了,知道你跟他不对付,这碗面你自己吃了吧。吃完把碗放这,我晚些来拿,可别给我带走了。”
赖九看赵姓小二进了后门,用手揉了揉脸,露出跟方才完全相反的暴虐笑容:“哼,一个新来的就想跟我抢地?门儿都没有!”
……
城南破庙的角落里,一个看着三四岁的小童正缩成一团呜呜哭泣。
他脏污的裤腿上破了一个大洞,里面血肉模糊的牙印,随着身体的抽动,缓缓渗出血来。
一张小脸虽然满是污渍,却仍能看出几分白净清秀,肿成核桃的眼尾微微下弯,真如赵姓小二所说,一副天生笑模样。
一只凶恶的大狗被一条草绳随意的拴在柱子上,正对着小童龇牙,口中涎水流淌。
“小灾星,跟大将军相处得怎么样啊?”
院门被推开,一脸邪肆的赖九带着手下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
“汪!汪汪!”被拴在柱子上的恶犬看主人回来,兴奋地叫唤起来。赖九敷衍的抓了抓它的下巴,就将目光放在角落的小童身上。
小童满眼戒备地看着赖九,并不答话。
赖九看小童只是瑟缩地躲在角落,故意慢条斯理地解开恶犬的绳索:
“之前小嘴不是挺能说的吗?哑巴了这是?”
恶犬缰绳一松,顿时向小童急冲了几步,险险就要一口咬在小童手臂上,才被勒住缰绳。小童顿时发出一声尖叫,迎来了乞儿们的一片嬉笑。
赖九擦擦笑出的眼泪,忽然又觉得无趣起来,面色一沉。
四周的乞丐有的还维持着笑裂开的嘴,一看赖九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赖九阴鸷地一个一个看着手下的脸,直看得他们纷纷低头缩脑,才讥笑一下道:“把门口的盆给我拿来。”
最靠近他的手下忙连滚带爬地把盆拿了过来,一脸谄媚地道:“九哥,今儿我去给大将军弄吃的吧?”
赖九斜睨了他一眼,慢腾腾地接过盆,忽然一脚揣在他胸口上,将人踹出老远。
“我让你说话了吗?”
那人痛得打滚,却不敢叫出声来,慢慢挪动这跪在地上。
看手下认错态度不错,赖九满意地点点头,让人牵走恶犬,将手中那碗让人食欲十足的阳春面全部倒入脏盆中,拿着盆走到小童面前,用筷子挑起几根阳春面,故意凑近小童的鼻子。
一阵面香扑鼻而来,小童忘记恐惧,一双大眼盯着白白的面条发直,不停的吞咽口水。
赖九恶意满满地问道:“面香吗?”
小童点头。
“想吃吗?”
小童疯狂点头。
“试试看?”赖九将筷子和盆往小童面前一递,小童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往后缩了几步,充满警惕地看着赖九。
赖九挑眉:“不吃?不吃算了。”
说完就要把面拿走,却被小童眼疾手快的夺过,胡吃海塞了起来。
“别着急,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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