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簌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万寿居,素手拍打着房门,声音颤抖,带着一丝难抑的哭腔,像受伤后的猫儿回家寻求主子的安抚而发出的声音。
“拾安公子,你开开门,我好怕,我那屋子有、有鬼。”
须臾,“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未料到来人那么快开门,姜云簌猝不及防跌坐在地,翘首望向头顶之人。
男子依旧坐在素舆上,长发半束,靛蓝长袍换成皂色里衣,外罩一件鹤氅,露出一截白皙脖颈,指骨分明的右手,正不紧不慢地滑拨着一串菩提念珠。
他的手如竹节般矜贵雅致,念珠都因此多了几分神性。
如玉面上鼻梁高挺,双眸亮而冷,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光洁锋利的下颌紧绷着,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威严不可侵‖犯。
眼前男子让姜云簌蓦地联想到下值回府的姜辰安,除了年岁小些,气势甚至压过姜辰安一头。
平静的心又突突跳个不停,姜云簌生出几分怯意,今夜来找这人是对是错?这男子看起来并不简单。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放肆,男子冰冷的目光化成刀子甩过来。
姜云簌强按住心中的惧意,鼓起勇气含泪望向男子。
盈盈月光下,女子青丝凌乱,覆住她纤瘦身姿,羸弱得不堪一击。似雪脖颈不堪一折,长睫颤颤、眼泪如珠。
许是途中得太急,绣鞋丢了一只,因为怕冷,白嫩嫩的脚趾微微蜷缩起。
下一瞬,姜云簌尖嫩下颌被挑起,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落在脸上的目光似要穿透她。
温热、冰冷的气息逐渐纠缠在一起。
姜云簌不敢直视,心如擂鼓,下意识闭上双眼,心中忿忿然,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和那沈拾安也没甚区别!
半晌,男子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手指不经意刮过她右眉尾处的三颗小痣,收回手后无意识地捻着指尖。
白日里玄英禀报过沈拾安与这女子碰面之事,仅仅一面之缘,就哄得沈拾安为她打捞手帕,这女子,小小年纪,心思不可小觑。
只听他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事实,“过了,他的住处与这里南辕北辙,还有,你当是有婢女的。”
有婢女伺候在侧,又怎会怕鬼。
姜云簌一愣,怎么与她想的不一样?世上竟真有不贪美色的男子?
衣袖下的指甲紧紧陷入地面,脑中疯狂寻找着应对之策。
灵光一闪,姜云簌依旧茫然无辜地望着面前玉容天成的男子,怯生生道。
“我吩咐婢女煮粥去了,拾安公子呢?他、他不在么?他告诉我若有事相求,可来寻他。”
面前女子胆小如兔,在他养的迅羽一点白的爪子下,怕是活不过一刻钟。
此时心口疼痛难忍到极致,沈烨耐心彻底告罄,转动素舆轮子,不再与姜云簌多做纠缠,往屋内而去。
姜云簌见他要走,忙站起身来到他面前,拦住他去路。
哪知在地上待太久,双腿一麻,沾了水的玉足踩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毫无意外地滑倒,姜云簌心下一慌,顺势跌入面前男子的怀中,纤指紧紧揪着男子的衣袖。
姜云簌只身着单薄里衣,沈烨虽披了鹤氅,可鹤氅前襟未系衣带,两人身体间仅隔着两层薄薄的里衣紧贴在一起,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这并不让人讨厌。
隔着里衣,男子身上传出并不正常的体温,像是一块寒冰,姜云簌冻得直哆嗦,可她不能放开,反而更紧地抱住沈烨的胳膊。
女子身上散发出温温热热的茶花香,自患寒疾以来,沈烨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此般温暖,如今破天荒地生出丝丝热意,连疼痛难忍的心疾也得到缓解。
沈烨垂首,郁闇不明地望向怀中女子,女子惊慌失措的模样与兔子没什么两样,片刻,骨节分明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推开她。
姜云簌被推的一个趔趄,见沈烨脸上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好似才缓过神儿来,惶恐不安地瞪大澄澈双眸。
“我,我不是有意冒犯。”
沈烨有些意外,他只稍加用力,女子就被推到在地,本以为这又是女子的把戏,可视线划过女子纤细的腰身后,疑虑打消。
不过,随着视野往下。
地面上一连串脚印、衣袖上的指印清晰地映入眼帘。
沈烨长眉一锁,声音难辨喜怒地开口,“玄英,送这位姑娘回去。”此女所言虽漏洞百出,但于他而言并无威胁。
玄英闻言,从偏房出来,进入屋内,看到面前的景像一愣。
向来衣冠整齐的主子此刻不但乱了襟袍,衣袖上还印着几根纤细的指印。
而跌倒在地的女子一身潮湿泥泞,看上去年岁不大,但天姿国色已初现端倪。
玄英古怪地看看两人,而后朝姜云簌作出一个手势,“姑娘,请吧。”
姜云簌前世今生从未如此失态过,纵使她已经豁出去不少,但此刻心中仍旧冒出一丝丝羞耻。
姜云簌面色晕出淡淡绯红,左脚踩右脚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裸露在外的玉足藏在裙裾下面,脚趾踩在松软的鞋面上,嗫嚅着。
“我,我掉了只绣鞋,劳烦公子可否替我寻双鞋来?”
沈烨闻言,滑拨菩提珠的动作一顿,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她,呵,还敢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