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内顶部的灯光冷冷地打在安琪拉身上,微微下垂的眼睫落下一小片阴影,眉眼蕴含的柔和随着安治的冰冷身躯的消失也不见踪影,脸颊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为她的面无表情的神色平添一股怪谲的妖异。
亲眼目睹一条生命的渐渐消亡,不论是谁都心生悲凉,何况安治是她们朝夕相伴的社员太宰治的同位体。
安琪拉和安治旁若无人的互诉情肠与柔情蜜意的告白对于太宰治的冲击不可否认是剧烈得令他大脑与表情在那五分钟之中保持一致的空白。
安琪拉偏过他望向他的眼神在一瞬间放空,那静谧包容的天蓝色静静注视着他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在太宰治的眼中她的表情恍惚间有几分失真,眉眼略带哀伤地看着他。
太宰治的心失常地牵动了一下。
扑通。
他第一次看见漠然宛若一切都不在意的她露出这般神色。
其实仅仅是轻皱眉头。
在无比了解安琪拉的太宰治看来,已是从未有过的愁绪。
太宰治闭了闭眼,安治对于他的影响还是太大了,就算他离开了他的身体,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在这两天内还是如毒液一般一点点侵入他的骨髓血肉,贪婪地与他融为一体。
「别……我不想……」脑海深处传来痛苦的呢喃,声音的主人仿佛在极力的抗拒与挣扎,「……放开我……」
太宰治:??!!
「小姐……」那个声音无助又哀求的唤着自己的救世主,带着崩溃的哭腔。
太宰治:“……”
安琪拉站直身体,垂眸看了一眼胸口一大片脏兮兮的血迹,血液浸润内里,胸口黏腻温热的感觉很不好受,她叹了口气,转身问她们:“有纸巾吗?”
中岛敦双眼通红躲在后面默默抹眼泪,闻言差点跳起来:“有的有的。”
安琪拉接过纸巾一句礼貌客气的谢谢让他莫名把所有安慰的话憋了回去。
太宰治见状,皮笑肉不笑地刺了安琪拉一句:“我觉得我更需要安慰哦,小姐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刚刚死去的人怎么又跑到他身体里去了?
虽然对方虚弱了不少还神智不清,但他实在是碍眼又吵闹。
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了?备用容器吗?
中岛敦满脸的不赞同:“就算是太宰先生也不能用这样的语气和刚刚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至极的安小姐说话。”
江户川乱步倒是看出什么端倪了,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还指望着安琪拉盛怒之下顺带结局了这个病毒异能呢。
他虽然不知晓安琪拉的真正实力,但他又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绝对不会和现在最有希望解决危机的人唱反调。
于是太宰治就遭受了武装侦探社所有人的指责,还用那种“原来你是这样的太宰”失望又无语的眼神盯着他。
“放心,绝对不会是你,”中岛敦口中悲伤至极的安琪拉擦干净自己脸颊上的血迹,垂头慢条斯理的擦拭自己修长的五指,“安挺嫌弃你的。”
安琪拉还记得安治口口声声说太宰治“搭讪的女士可以从武装侦探社的门口排到港|黑楼底下”那不屑一顾的语气。
就算安琪拉解决费佳之后把刚刚送回静止的【书】中世界的安治身体取回来与在太宰治身体内温养的灵魂意识结合救治还是不能成功的话,她考虑给安治换一具身躯,也绝不会考虑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她将弄脏的纸团扔进垃圾桶,状若深思,“到时候等他醒来,问问他喜欢什么年龄的吧。”
虽然安琪拉并不介意安治被打上一个老鼠标记的身体,不过看他当时的模样恐怕以后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这次所受的屈辱。
安琪拉愿意解决安治的心理阴影,按照他的意愿换一具他喜欢的身躯,是她迄今为止最大的温柔。
与武装侦探社其她人一头雾水的表情相比,太宰治有些不自然。
他垂眸看着她,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漂亮的鸢色眼睛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但又在瞬间收敛起来,过度到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笑。
“就算他变成了这样,小姐您还是一意孤行的拯救他吗?”
有些讥讽。
却不知道是对谁的。
不仅救命,还救心。
他值得吗?
或者说“太宰治”值得吗?
“我说值得就是值得。”安琪拉漫不经心的瞥过眼,霸道的、不顾她人意愿的话语,“就算无数人因此死去也无所谓。”
就算无数的“太宰治”因为她这个决定死去她也不在乎。
因为在她眼里,安治的性命与意志重于千千万万个“太宰治”。
在此时此刻,太宰治才忽然明白安治为何会相隔一个世界爱上了一位理论上永远不可能相伴一生的安琪拉。
就是安琪拉如今毫不犹豫又斩钉截铁为他做下的不容于世的决定。
是……偏爱啊。
那种“凌驾于在世俗之上,法律之上,□□之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安治看遍了几亿兆同位体的记忆,他看见他们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某个残酷的真相鲜血淋漓——“太宰治”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太宰治的教导者森鸥外为了他稳固的首领之位忌惮他、企图将他排斥在权力圈之外;坂口安吾有自己的立场与身份;哪怕是他最在意的友人织田作之助在他阻拦对方赴死的那一刻,对方也没有选择他。
“太宰治”永远是“不被选择”是那一方。
然而太宰治看见了安治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被